后厨忙过一阵，已经歇了下来，陆温坐了张小板凳，对着磨刀石沙拉沙拉地磨刀。辰市的太阳并不热烈，在阴天和雾霾的掩映之下，却显得格外的珍贵。陆温眯起眼睛看这样的太阳，没来由地怀念起安城温暖和煦的阳光。
手里的刀并不趁手，他眯着眼睛，不知道是在看菜刀还是看黑色的磨刀石。
修子临从后面搂了过来，瞧了瞧小师弟手里的刀：
“你这刀，还有的磨啊！”
“师兄，你磨自己的刀磨几年了？”
陆温是真的不知道，他成为林道的徒弟之前，大师兄就已经在了。修子临挑起了自己的浓眉，朝着陆温眨眨眼睛，手指比了一个五。
五年，对于一个厨子来说还早着，修子临现在在知味斋也就是打下手，偶尔炒菜的地步。
“师兄，陆温，师傅叫我们过去。”
李泽奇近来脸色红润，仿佛遇上了什么喜事，连和陆温说话的语气都好了几分。修子临放开搂着小师弟的手，反而乐呵呵地去搂李泽奇，问他师傅什么事情。李泽奇往陆温的那儿瞥了几眼，说道：
“师傅脸色不大好，我们小心点。”
陆温抿着嘴角拂开低垂的榆树叶子，心里想着那本古菜谱。三个人走进去，屋子顿时拥挤了起来，像乖乖的小学生一样站成一排。修子临都没仔细看看林道的脸色，大着嗓门开口问什么事。
林道把目光从三个人的脸色一个个地移过去，声音低缓，带着几丝严厉的意味：
“你们三个，哪个假日的时候，在知味斋后厨做菜的了？”
修子临和李泽奇两个人面面相觑，陆温摸了摸脑袋，看着老头的脸色，试探地说了句“我”。
“哼，你看看你做的是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糖和酱油乱用，那茄子都烧成那个样式了……”
老头看起来有点病恹恹的，骂起人来却一点不含糊。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李泽奇听着都尴尬极了。
他站在陆温身后，偷偷地抬起头来看陆温：对方的脖颈很秀气，头发在逆光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微微的透亮，在这样的批评之下，仍然只是低着眉眼，没有生气。
李泽奇皱了下眉毛，把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压下去，老头正好也像是骂累了，端起水来喝了一口。
“你要不要解释什么？”
“师傅，这茄子的酱汁确实难烧，我多加了糖，是为了更好地把握火候些……”而且这招数也是古菜谱上教的，后面这句话陆温没说。
林道皱着眉毛，脸色更是不好，他把手里的杯子重重放下了，声音吓得后面的修子临耸了耸肩膀。
“自己回去好好琢磨琢磨，我说的到底对不对，走吧。”
陆温点点头，显然是在想老头的训话，走路也有些心不在焉。走出去好一段路，修子临才拍拍自己的胸口道：
“老三你吓死我了，感情师傅特意把我们叫去听训你……你也别太在意，我刚开始学做菜的时候，还被师傅骂哭过哩。那家伙，一屋子的人，嘴跟枪炮似的，啪啪啪扫射，我当时才多大啊，唰地一下就哭了！”
“大师兄，男子汉大丈夫还掉眼泪呢？”
李泽奇嬉笑着一张脸探过去，完全看不出刚刚的紧张神色，修子临一掌落在他的头上：
“滚犊子。”
陆温浅浅地笑了起来，李泽奇看着他笑，不由自主地也勾起了嘴角。
……
林道把陆温炒的菜批得一文不值，对于陆温波澜不惊的态度，修子临表示了自己最大的惊叹。他不知道，曾经的经历已经让陆温习惯了林道的挑刺。
“明明没错呀，书里就是这么说的，加多糖……啧。”
陆温手一抖，精选的砂糖就这么滚进了锅里。他呼出一口热气，把锅下的火关掉。深夜的知味斋总是静悄悄的，他主动地拦下了关门的职责，为的就是能多在厨房里练习一会。
他看似在自言自语，其实系统内的370正一丝不苟地给对方播放文字。
闻了闻锅里的味道，陆温皱起了眉头，又搞砸了。
人家按图索骥找到癞蛤蟆，他按菜谱做菜做了一团糟。
“唉……”
陆温低下头去，重新开始，寂静的厨房里很快响起了有节奏的切菜声。
窗口似乎有个人影，站了很久，而后消失在榆树的影子下。这是陆温不知道的谈话，老人和青年站在一起：
“师傅，怎么样？”
“这小子，还差点火候，比你当年耐磨些……”
老人被青年搀扶着离开了，知味斋后厨的灯却一直亮着，很晚才熄灭。
陆温几乎费尽了自己所有的心思，投身到菜谱和厨艺之中。等他被梁立言强行拉出去的时候，辰市已经入冬了，和他刚来到这儿的时候大不相同了。
“我说，要不是知道你们后厨没什么女人，我还真以为你在厨房里和女的谈恋爱了呢？每次叫你都不出来 ……”
“哪来的时间谈恋爱。”陆温说话的时候，口中呼出淡淡的白气，顿了一下道，“哦，一直没和你说，我是同性恋。”
“没时间就没时间吧，消息……诶？等等！你刚刚说了啥？”
梁立言咋咋呼呼，和淡然笑着的陆温对比鲜明。偏生陆温还风轻云淡地点了点头。
一阵沉默之后，梁立言按住陆温的肩膀，浓眉大眼，全是严肃：
“我说，你可不能喜欢我啊，我可是有心上人的，到时候得多为难呐。“
“滚你大爷的！”
陆温默默地把自己捏紧的拳头松开，仿佛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不知不觉之间，他说话的语气更加轻快了起来：
“冬天来了，不知道建非他怎么样……”
“哼，这小没良心的，都不知道联系咱们两个。别说他了，上回你不是还想去武馆吗？正好我弟弟在家，我们一起去。”
上回的风波在陆温的生活中，只是一个小水花，他不知道梁立言是怎么处理的，从此再无任何波澜。
“行吧，你的比赛也快决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