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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结束一周多，我们班举行了毕业聚会。
没有人邀请我，但我自己去了。
因为我要做一件大事——向郑璟告白。
可是他说我是杀人犯的女儿，连喜欢他都不配。
我伤心地回家，在饭桌上跟爸爸说，让他把郑璟送给我当毕业礼物。
爸爸说只要我喜欢的，他都会送给我。
我刚高兴起来，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阿璟」。
我脸色一白，按下接听。
电话沉默了几秒，随即响起郑璟清冷的声音：
「……赵萱，表白卡片里的话是你自己写的吗？」
我捂着话筒，小小地「嗯」了声。
「你喜欢我？」
「……嗯。」
「好，今晚八点，我在南湖公园等你。」
「嘟嘟——」
不等我答应，电话就被他挂断。
没有了云湘，他终于要答应我的告白了吗？
我的心狂跳起来。
我开心极了，哼着歌，将告白的草稿撕碎扔进垃圾桶。
他不知道，从高考结束那天开始，我就在准备这场告白。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表白卡片。
那上头写的，正是郑璟最大的秘密。
我学着云湘的样子把头发放下来，涂上偷偷买的口红，穿上连衣裙。
镜子里映出爸爸妈妈的身影，他们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要和男生约会，爸爸妈妈一定很生气吧。
不过没事，很快我就会回家，跟爸爸妈妈永远在一起。
洋娃娃眼睛像干枯的老井，直愣愣看着我。
我附身拍了拍她的脸蛋，贴着她耳朵说道：
「你男朋友马上就要来陪你了哦。」
南湖公园就在我家附近，那里有小小的儿童游乐场，原本十分热闹。但随着老房子拆迁，大家都搬走，南湖公园也荒凉了下来。
说实话，这里并不是个约会的好地方。
我到的时候，郑璟已经坐在湖边，我一眼就认出他手里拿着的就是我送的表白卡片。
听见我的脚步声，他站了起来，皱眉打量我。
「赵萱？」
同班三年，他这才把我的脸和名字对上。
我害羞地低下头：「你知道吗，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他声音紧绷，打断我：「你在卡片上写的话是什么意思？」
郑璟的耐心实在太差了。
见我不说话，他将那张卡片递到我眼前。
「抢走别人人生的人，可不会一直幸运哦。」
这是我落在卡片上的最后一句话。
「你知道什么？」
郑璟逼近我，路灯很暗，他高大的身影投射在地上，像只怪兽。
「郑璟，你真的喜欢云湘吗？她脾气不好，还喜欢欺负别人，她那么坏……」
郑璟可以为了云湘当瞎子，为了她说谎，为了她默认云湘惩罚暗恋自己的女孩。
郑璟怎么能不喜欢云湘呢。
好几次云湘欺负我的时候，郑璟就在不远处，我清晰地看见他眼里闪过的厌恶。可他总是在云湘又变成那个乖巧的女朋友之后才出现，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面上挂上笑容，宠溺地牵起她的手。
他一定很想和云湘在一起吧。
「你知道云湘在哪儿？」
他面色沉下来。
「别着急，你们马上就会在一起的。」
我笑了笑，转移话题：「以前有很多小孩喜欢来这里玩，可是后来大家都走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他脸色突然变得惨白，让我越发高兴。
「因为这个湖里曾经淹死过一对母子，据说捞出来的时候，都泡胀了……」
「说起来，那还是你小时候的事了呢……」
郑璟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瞪大眼睛，终于认出了我：
「是你，姐姐！」
我咧开嘴角，热泪盈眶。
「小景，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见郑璟的第一面，就知道他是我弟弟。
同父同母，手足至亲。
可碍着一个云湘，他从未注意过我。
好在今天，我们终于相认了。
郑璟目光深沉，勾起嘴角：
「我好想你，姐姐。」
他伸开双臂，要给我一个至亲重逢的拥抱。
湖里的青蛙在叫。
而郑璟瞪大双眼，捂住肚子踉跄着跌进去。
「噗通」一声，在暗绿的湖水中荡开一圈涟漪。
「姐姐，为什么……」
他瞪大眼睛，黑白分明的眼中满是震惊。
随即沉了下去。
我捡起被他落下的卡片，流下泪来。
抢走别人人生的人，不会一直幸运，郑璟的幸运是我给他的，由我亲手终结。
我本来不想这样做的，我只是想带他回家见爸爸妈妈而已。可在他假装拥抱我的时候，我却从他的眼中看见了杀意。
我最亲爱的弟弟，为了掩盖自己抢走了「郑璟」人生这件事，竟然要对亲姐姐下手。
我失望极了，只好给他一点教训。
那把曾经捅进李叔身体里的刀，一直藏在我身上。
在郑璟向我张开双臂的时候，我拿着它，精准捅进了他腹部，然后在他失去力气的时候，把他推下湖。
「小景，姐姐只是想要个听话的弟弟而已。」
就像小时候一样听话的弟弟。
五岁那年妈妈带我和郑璟来南湖公园。
那时候爸爸已经每天喝得醉醺醺的，妈妈身上也青一块紫一块。
他们吵架很凶，小景很害怕，每次都是我保护他。
那天幼儿园还没放学，妈妈就来接我们。
我和小景第一次来游乐场，高兴地从下午玩到天黑。
妈妈一个人在湖边坐了很久。
她要走了，我知道。
妈妈偷偷收拾行李，还买了火车票，就藏在我的奖状后面。
可我不想让妈妈走。
为什么我们一家，不能像其他同学家一样，永远在一起呢。
我要想办法，让妈妈永远留下来。
一个老奶奶走过去跟妈妈说话，我认得她，她孙子郑璟曾经跟我们在一个幼儿园读书，后来转走了。
郑璟的父母生下他不久就离婚了，他被扔给奶奶抚养，连话都说不利索。
老师们说，郑璟跟小景，长得很像。
郑璟站在湖边玩，远远看去，真的很像小景啊。
我悄悄走到他身边，他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我，却不说话。
我冲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然后在他懵懂的眼神中，一把将他推了下去，然后跑开。
很快岸边有人发现有小孩落水，连忙呼救。
郑璟在水里挣扎的样子也很像小景。
妈妈脸色一变，顾不上别的，直接跳进湖里。
我想，妈妈从水里出来，一定会生病的，那样，她就走不了了。
可我没想到，妈妈根本不会游泳。
她为了救我弟弟小景，和郑璟一起淹死了。
大人们吵吵闹闹，我慌了，我好像闯了大祸，爸爸会不会像打妈妈一样打死我？
郑璟奶奶看我妈妈跳进去，下意识以为是小景落水，却又找不到郑璟。
我脑中突然冒出一个隐秘的想法。
如果……他们都不在了，是不是就没人发现了……
我拉着小景，骗他说：「现在姐姐要和你玩个演戏的游戏，你去假装郑奶奶家的郑璟，要是大家都发现不了，那我就把老师发的小红花送给你！」
小景眼神一亮，连忙答应：「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他兴奋地跑了，我连忙去找郑奶奶，告诉她在某个地方看到郑璟了。
郑奶奶离开之前拉着我的手，落下泪：「可怜的孩子……」
她知道我妈妈回不来了啊，那她知道她孙子也回不来了吗？
我的弟弟小景变成了郑璟，瞒不住郑奶奶的。
可过了好久好久，直到我听到郑璟奶奶去世，也没人发现郑璟已经变成小景这件事。
真奇怪。
我猜是因为郑璟爸爸把孩子交给郑璟奶奶这么多年，她不敢突然对郑璟爸爸说郑璟死了吧。
郑璟爸爸接走了小景，小景和我成了两个世界的人，我们再也没有见过。
直到我进了盛德高中。
我的弟弟郑璟是个学霸，聪明极了。
他长大了，已经想明白自己变成郑璟是怎么一回事了。
所以他以为自己抢走了另一个郑璟的人生，每天活在忐忑之中。
表白卡片上不过写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他就心神不安，找上了我。
小景还是小景，依然很好骗。
只是不再是听话的小景了。
第一眼看见他，我就认出他是我弟弟，而他却全忘了我这个姐姐。
甚至为了讨好女朋友云湘，故意无视她对我的欺凌。
对小景来说，他得到的一切都来源于谎言，都是虚幻。所以他紧紧抓住手里的每样东西，包括云湘。
他享受云湘的占有欲，无限包容云湘的任性，在学校里和云湘出双入对，让大家都知道，郑璟云湘，天生一对。
弟弟他，很想和云湘在一起吧。
湖里好像没有动静了，我留恋地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爸爸妈妈，弟弟和弟妹，我们一家终于团聚了。
爸爸依旧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只是他的身体越来越少。
妈妈每天教我烧肉，告诉我怎么做才好吃。
弟弟和弟妹感情很好，总是腻在一起，看书写字。
高考成绩出来了，我每天都在查该报哪个大学。
我们真是温馨的一家。
直到家里的臭味实在掩盖不住，连马大成都在楼下骂骂咧咧，问谁把垃圾场搬到家里去了。
他们终于发现了臭味的源头是我家。
马大成「咣咣」砸门：「萱萱，赵萱！开门把垃圾清出去，整栋楼都被你家熏臭了！」
这栋楼都没几个住户了，大家都很臭，以前不都互相容忍吗，为什么不能再容忍我呢。
有邻居探出头抱怨，马大成越发来劲，甚至骂了起来：「赵萱，臭婊子，赶紧给老子开门！别逼老子把你的事儿捅出来！」
我站在门口，听着他们的叫骂，不敢出声。
让他们当这屋里没有人好了。
可是马大成拿出手机，拨出了那个让我惊恐万分的电话：
「喂，派出所吗？能不能来看看……」
我好害怕，他们要来了，他们要闯进我的房子，发现我们一家了。
爸爸妈妈小景和云湘都来到我面前，一齐望着我。
妈妈朝我伸出手：
「宝贝，跟妈妈一起回家吧。」
家……这里不就是家吗？
可妈妈的眼神那么温柔，爸爸和小景云湘都用鼓励的眼神看我，我恍恍惚惚答应：
「好。」
爸爸妈妈拉着我的手，一直向前走。
走着走着，我飞起来了。
我看见大家都在仰头看我，我看见马大成叫的人来了。
对不起，我知道我变成坏孩子了……
寂静的夜色中发出一声巨响，我眼前绽开绚烂的烟花。
我拉着爸爸妈妈的手，和小景云湘一起回家。
我们家，终于团聚了。
番外
破旧的楼房被警戒线围了起来。
一辆快递车在远处停下。
快递员抬头看了那被围起来的楼一眼，核对手里的信件。
「哎，你给哪家送快递？」
一个胖子路过，探头问。
「三栋601，您知道在哪儿吗？」
胖子脸色一变：「嚯，赶紧走赶紧走，可千万别跟这家扯上关系……」
「怎么了这是？」快递员好奇地问。
「那家小姑娘前几天跳楼了，人当场就没了！而且听说她家里还有些古怪……」
快递员目瞪口呆，喃喃道：「他家刚到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这……这真是可惜了……」
胖子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连忙接：「喂，张警官，哎哎，是我，马大成！不是，那事儿我真不知道……那天我喝多了没看清出去的是不是李老板，真不是故意做伪证……」
胖子缩着脖子，边小声说话边走远。
快递员看着手里的信封，叹息着摇头。
这封录取通知书，也不知道该送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