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寄愁(9)
嘻哈嘿2021-08-31 19:193,026

  愁绪的沉重压弯了父亲的双肩,不遗余力吸走他浑身精力,曾经不屑一顾的繁杂琐事,如今却令他无暇顾及也无可奈何。

  江贤没再多做争辩,肃穆牌位在她眼中映出秾愁瞳色,黑曜石般深沉静默。

  她擦着本不存在的灰尘,指尖划过牌位上鎏金的爱妻陈氏四字时,动作尤其轻柔“我去的及时,也算功过相抵,太子答应保密此事,想来明面上不会追究。”

  她将牌位抱入怀中,淡淡凉意沁透衣衫,渗入肌肤。

  这是威远将军府的丑闻,未尝不会给太子带来流言蜚语。

  “江贤……”江北涛上前几步,万事落定才想起女儿委屈苦楚。

  “你们自己想吧。”江贤拉上柳儿,错开江北涛伸来的手,目不斜视踱着步子朝外走。

  一家人都在这,无人管护胳膊脱臼的刘胜,他还靠在门口原来的地方,恨不能咬下江贤一块肉来。

  “江贤!”柳儿叫了一声,很小的声音,江贤还是停下了。

  有些血亲的缘分就是这么坚不可摧,江贤低睨着模样狼狈的刘胜,鹰眼锐利,寸寸成刀。

  “你……你快保证,以后不准再欺负我!”柳儿瞥着江贤脸色,不甚熟练的给哥哥寻台阶下。

  刘胜歪头,眼神颇为不屑,张了张嘴:“爷……”

  又是咔嚓一声,刘胜措不及防咬着舌头,酸爽的痛感瞬时传遍全身,他后知后觉发出一声尖叫。

  江贤收回脚,拉上柳儿踏出大厅,这狗嘴里吐出的话,听也白听。

  “江贤……我草你……”刘胜自若心态全面崩塌,捂着归位的胳膊大骂出声,又经江北涛冷目一瞥,高声跌落戛然而止,脸色青紫交加,精彩纷呈。

  烛光黯淡的长廊上,江贤越走越快,衣角飘荡,柳儿几乎小跑才能着跟上。

  “江贤,你别难受!”没上过学的柳儿想不出好听话安慰,她心里江贤倔强坚强,是个受了天大委屈都不肯在人前落泪的主。

  可人心都是肉长得,又怎么可能不难过?

  终于在长廊拐角,江贤扶着圆柱停住脚步,柳儿感受到江贤的难过,情不自禁湿润了眼眶,一下一下抚着她弓起的背“江贤,你要是真的太难受,想哭就……”

  “呕……”一坨粘稠的黄色液体伴着胃酸落进柱子旁边的痰盂里,江贤说不出话,连呕数次,直到胃里再没有什么东西,才觉得好些。

  胃酸刺鼻的臭味,直冲柳儿门面铺来,两滴伤心泪好巧不巧的掉进痰盂。

  呀!

  江贤白着脸直起身子,她看了看痰盂,又瞅见柳儿脸上泪痕,忙把她推远。

  感觉也没那么大味啊,就给她眼泪熏出来了?

  柳儿要是知道她这想法,生恨自己不是个无情无义之人。

  一天一夜没吃东西,方才那点生硬生硬的馒头,吃进胃里跟针一样,这会都被贡献给痰盂,翻覆造作的胃没东西可以折腾,又开始敲锣打鼓。

  两人回了房,江贤刚歇下没一会,听见敲门声,柳儿端来碗粥,在清冷的月光下热气升腾。

  折腾来折腾去,对面林静双房间都熄了灯,柳儿眸底青黑,眼袋比蚕豆还大,江贤诚惶诚恐接过碗,见她坐着都要睡着,索性把人赶回房间休息。

  重新点上灯,烛火昏黄,热粥的蒸汽蒙上她爬满血丝的眼睛,满屋寂静与窗外皓月寂野融为一体,几口热粥下肚,针球滚动般的痛感得到舒缓。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江贤抬起几乎埋进碗里的脸,抹了把脸上的湿意,交横树影摇曳着探进镀上一层银光的窗棂。

  时隔两月,终于躺回了夜夜思念的床上,没有潮湿的污水,没有扎进伤口的稻草,也听不到吱吱乱叫的耗子蟑螂。

  长久的疲惫迷茫都在这一刻找到归属,她嗅了嗅身上的锦被,泛着淡淡清香,没有长时间沾染灰尘的腐木味道。

  柳儿帮她晒过被子,随着最后一个想法结束,耳边虫鸣风声尽数消失,她沉沉睡去。

  一连几天,江贤没有出现在大厅的饭桌上,柳儿做好吃食也是直接送去她的房间,江北涛追问缘由,柳儿几次爱搭不理的敷衍他,说什么养伤不宜下床走动。

  江北涛心里焦躁,得知太子不追究僭越之事后,对女儿的愧疚连日高涨,这种惴惴不安的情绪因江贤的疏离抗拒,找不到发泄之处。

  他抢了柳儿送饭的活计,推开门,拆扔着布满污渍的纱布满桌都是,药酒伴着血气,刺鼻的味道充斥在房间各个角落。

  江贤咬着纱布另一端,一手包扎伤口,勉强的完成了这项难度不低的任务,抬头见江北涛端着碗筷进来。

  林夫人入府后,父女俩几乎没有单独在一个桌上吃过饭,江贤没有赶他出去,江北涛问什么,她低头扒饭都不予回应,这顿饭就在这样压抑的氛围下结束。

  江北涛之后没再来过,江贤知道他只是没再光明正大的来过。

  一连几日,他半夜三更前来,在她房外长廊上来回晃荡,或者坐着看风看月看星星。

  等她睡的熟了,蹑手蹑脚进来给她换药,压好被角,再关上门回自己的房间。有时他会坐下看她一会,落针可闻的安静里,江贤听到压抑而混乱的呼吸声,掺杂着细微的哽咽。

  她想,她爹不再是顶天立地的沙场英雄,他老了,跟市井上拄着拐杖乌龟竞走的老爷子没什么区别。

  脑子糊涂,耳根软,随便给他讲个沉香劈山救母就能骗走他不少钱,偏生老头子固执己见又胆怯怕事。

  年轻的身体伤势恢复极快,转眼青囊书院开学在即,江贤本来想出去购置些上学用的东西,被柳儿拦住在门口,按在屋外的凳子上,强制晒半个时辰太阳才能走动。

  挠了几下发痒的血痂,后院门传来哭声,烧炸了的锅一般,盖在江贤脸上的书被震耳发聩的哭声掀飞,她睁开一只惺忪睡眼。

  未见其人,先闻其臭,林静双顶着一身血污,捂着脸飞奔回来,狗血的腥臭味渗进江贤半眯的一只眼,酸涩的眼睛当即分泌出些晶莹的液体。

  江贤:“……”她吐出来的东西,都没这味儿难受人。

  揉了揉眼睛,林静双全貌在屋前的空地上展开,湿淋淋的狗血顺着衣袂发丝成滴落下,她跑起来衣角飘飞,周遭土地惨遭狗血屠戮。

  脚边的绿草被腐蚀一般弯下腰杆,江贤情不自禁朝后挪了挪凳子腿,好在林静双很快跑了过去,扭头她又瞧见同样惨状的小桃。

  小桃在她的注目下微一缩瑟,连忙跪地磕头问好,对她的恐惧显然已经不是正常问好能缓解的。

  江贤想说不必如此,一张嘴那股腥气直穿喉咙淌进胃里,胃酸翻滚,喉头滚动,她连忙摆手示意小桃离开。

  傍晚,柳儿提着包袱进门。

  江贤拿过她置办的书纸笔墨,见她哼着小曲,面有喜色,遂问她何事开心。

  果不其然,柳儿把林静双出门被泼狗血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夸那陈梧是个慧眼识人的汉子。

  “那陈梧真是你舅舅?”柳儿笑过了劲,寻思起正经事。

  江贤点了点头:“他初来秦京,怕是不知道我跟林静双换了身份,就先听说我们换了未婚夫。”

  “活该!”柳儿眉眼弯弯的笑起来:“这就叫因果报应!”

  江贤揪着她的鼻子拧了拧,语气无奈:“说不定过几日他听到消息,遭殃的就是我了!”

  “不会不会。”柳儿越发幸灾乐祸:“我爹以前常夸你跟江夫人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母女,他要真是你舅舅,怎么会这都认不出来?”

  “你不知道……”柳儿接着说道:“去年冬天林静双死皮赖脸的缠着将军,要将军托关系调她去文部读书,还不知道成不成事,今天又碰上这档子事,那股臭味怕是一个月都消不掉,我看她还怎么去青囊学院丢人现眼!”

  “我看未必。”江贤无奈的笑了笑,遂低头整理包袱中的物件。

  事实未遂柳儿的愿,第二天林静双坐马车出了趟门,回来时身上不仅没了熏天臭气,跟换了层皮似的,更显光彩照人。

  到了开学这日,江贤按例早早整顿出门,马车停在后院那颗歪脖子树下,她摸了摸马儿头上鬃毛,动手拆卸连接在车上的缰绳。

  绳结还没解开,忽听身后一声大喝,刘胜不急不缓朝这走着。

  江贤看了他一眼,直接当没听到,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这下刘胜急了,加快步伐冲到跟前推她肩膀:“将军让我把马车骑前边!”

  言罢,跳上马车,挥起鞭子。车轮缓缓滚动,江贤皱着眉头跟着跳了上去:“我要上学了!”

  “我知道啊!”刘胜随手拽下头顶一叶柳条叼在嘴里:“你去呗!”

  江贤盯着他看了一会,唇枪舌战对无赖并不管用,她计划着怎么把这街溜子踢下去还不会摔到他脑袋。

  深思熟虑之中,隐约瞥见威远将军府门口站着两个人,她双眼微眯,寻思出几分眉目。

继续阅读:第十章 寄愁(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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