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还手啊你!”李菱湖悲愤于胸。
那天夜色稠浓,刀光剑影撕裂夜幕,江贤轻功飘然,招无虚招万夫莫开。
那简直是牛逼爆了好吗?
她实难料到,这么牛逼的人,正保持着与自己别无二致的动作,毫无尊严的缩在一群牛头马面脚底,任踢任打。
“李菱湖,我草你大爷!”屁股被蹬了一脚,江贤抓过李菱湖的胳膊,以蛮横的力道把她整个扯上身来,覆盖的身躯为她承受着一定伤害。
“我草!”这是李菱湖第一次从江贤嘴里听到脏话。
明明是五品芝麻官那种小门户的家伙,刚转过来的时候大字都不识几个,偏偏一身仙气,言语行事体面礼雅,里里外外给身边的同龄人施加压迫感。
大家都一样的年纪,李菱湖以前最不喜欢,这种清高孤傲还有点本事的家伙!
两个人滚来滚去,难舍难分纠缠在一处,拼的你死我活,誓死要拿对方做肉盾。
无比聒噪的质问声夹着脏字,反复在江贤耳边响起,她捂着耳朵,十分后悔作出与李菱湖近距离接触的决定。
“还手我就说不清了!”灵魂和肉体的双重折磨下,苦闷难挡。
不是她的事,稍微跟她有点关系,打着八竿子都要赖在她头上!
“就典轩那个老东西,怕个锤子!”李菱湖也有些受不住:“你甘心做校外霸王,校内王八?”
江贤实在理解不了,难道打架不太行的货色,嘴皮子都被老天爷开过光,又臭又硬,喋喋不休。
“你还手吧,天塌下来爷给你顶着!”李菱湖第三次妄想拿江贤做挡箭牌,以失败告终。
江贤缩在她身下,天王老子来了都不管用,李菱湖得先挡住头上落下的脚,再说别的。
“给我狠狠地打!”左继中指挥左右,意气风发执掌全局。
这场斗殴不会轻易结束,震天动地的动静已然持续许久。
十二层明令禁止学生踏足,此刻却被赶来看热闹的众多学子层层围住,观者如堵,水泄不通。
糟糕透顶…唐燕裕秀眉揪起,在额间挤出深深的一道沟壑。
他迈着短腿回到事发地,倒塌的书架旁,一个又一个陌生的面孔,狰狞而又丑陋。
到了该离开的时间,门口人山人海,原本计划通读的《永乐大典》,只看完一半,下半卷埋尸于满地废墟之中。
混战的一群人里,他看到一颗摇摇晃晃的大脑袋,坐在他的矮桌上。
原本规整摆放的袖珍瓷盏,化作一地细碎,铺散于色泽光滑的砖面上曳出道道熠辉。
那颗大脑袋长着张寝陋人脸,恣笑放浪。
“谁!”左继中捂着被砸的脑袋转身,纸页泛黄的《永乐大典》掉在不远处一片碎瓷里。
天窗下,身着学子服的小孩看着他,面色不虞,一双还未长开的丹凤眼睫毛微翘,水润的眸子一闭一合。
“看什么看?”左继中张牙舞爪吓唬他,又被砸在胸口,这次是一本《周易》。
“嘿呦!”左继中撸起袖子,要去抓他,大刀阔斧起步,不知被什么分量极重的东西绊住脚,整个人狼狈至极朝着唐燕裕的方向跪倒。
江贤拉住他一条腿“小孩也打?”
她忍着痛楚,手腕越握越紧,左继中吃痛哀叫出声,须臾间,数只大脚狠狠轧在她暴露在外的胳膊上。
从天而落的书籍,砸在脑袋肚子,左继中捉襟见肘,怒火中烧,蹬掉鞋子得以脱身后忙爬起来抓唐燕裕。
丑东西龇牙咧嘴,逼近身侧,脚边最后一册古书脱手而出,唐燕裕还是那张冷淡小孩,未尝有丝丝惧色,转了身攀上身后书梯。
一束阳光透过天窗散射而下,乌发黝黑富有光泽。
他扬起小脸,强烈光线下澄澈瞳孔呈现出淡淡褐色,温暖明亮的光打在鼻骨阴影间,依稀勾勒出高挺骨质的轮廓。
攀至最高,他触摸到春光的一层屏障,抬臂推开天窗。
“江贤!”李菱湖一声惊呼,被身下之人手脚并用甩在一旁。
方要骂人,却见江贤神色紧张,猛然跃起,三拳两脚后,围绕着她的几个喽啰摔在书架地板的废墟里,站都站不起来。
还手了,还手了……
李菱湖心血澎湃,正当她对这帮龟孙子屁滚尿流的场面拭目以待时,江贤招式快准狠的突出重围,抛下她,闪电霹雳般蹿往另一边方向,余下空空一片残影。
她愣了一下,表情随之扭曲,想说着什么,远处传来霹雳扒拉的动静,唐燕裕蹬倒脚下书梯,小小的一团钻进天窗楼外。
“我草!”终于发现了事情不对,李菱湖猛然从地窜起,动作之大将几个男人连连喝退。
她惊诧的不能言语,多年积累的下流话都都不能骂出将要魂飞魄散的感受。
大物倾塌的阴影里,左继中龇牙咧嘴顶住压向自己的梯子。
江贤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衣衫飘飞,露出一节霜白腿脚,足尖一点腾跃而起,借力踩上歪斜的一节书梯,白影飞起,冲向天窗。
学子服衣料丝滑柔嫩,小小一角,游鱼般擦过手心,她没来的及抓住他,一大一小两只身影,接连滚出楼外。
一手抓住屋檐椽子上的翘脚,江贤另一手将唐燕裕紧紧抱入怀中,身子悬于半空之中摇摇欲坠。
衣袖滑落,青淤紫涨的手臂青筋凸显,几片完好的肌肤依旧雪泽细腻,她看到一条几乎透明细线自天窗延伸而下,牵入唐燕裕的腰带之间。
极细的丝线,在澄澈阳光下闪耀着丝丝精光,擦过她握着翘脚的手背,割出一道血痕。
“是我鲁莽了。”江贤叹了口气,紧张却又觉得松了口气。
唐燕裕从她怀里探出脑袋,那双眼睛平静无波,一动不动注视着她。
“你不怕吗?”江贤费力才能攥住翘脚,翘脚承受不住两人重量,古铜泥面上细碎的裂痕缓慢扩张着。
距离青砖泥砌的冷硬石路腾空千尺之远,绕是此种状况,唐燕裕仿佛仍安坐桌边,江贤的眼睛就是渊博文字,他专注而冷漠的读取其中蕴含的深奥信息。
“我有些怕,十二楼太高,我从没试过。”江贤对他说这些话,又像是对自己说。
翘脚苟延残喘的咔嚓一声,两人猛然下坠些许高度,才堪堪停住。
“小同窗,书架不是我弄塌的,人也不是我打的,他们要罚我的话,去给我作个证!”手心汗渍滑腻,几乎快要抓不住支撑物,没等翘脚完全断裂,她松开手掌,两人失重的身体极速下落。
风吹袖荡,完全离开那个充斥着温暖芬芳的怀抱,唐燕裕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寒冷。
坠落导致血液急速流动,热意自四肢百骸源源不断涌出,冷风刀刃般割裂风声,心脏某个角落没由来的被失落感充斥蛮撞。
他下意识握住手掌,四肢完好整齐,却不知是身体哪里缺了一块。
极速割据的视觉里,他看到那个白色的影子顺着垂直的墙面向他奔跑,忽而她奋力跃起,矫健身姿划出一道极长的弧线,背对着地面,跌入旁边参天桃树的茂密枝干中。
牵连在腰身上的天蚕丝,崩到极致后反复回弹,他睁着眼睛,天空白云摇晃不止。
轻风携卷而来一阵纷纷桃花雨,擦过紧绷着的蚕丝线,削成两半落下。
反弹停止,抖动的世界安静沉寂,按照身量计算好的天蚕丝将他吊在距地面不远的安全距离,抽落腰带,他轻而易举跳下地面。
桃花雨打在他头顶双肩。
参天桃树层层晃动,繁茂花枝吱呀乱颤,丰茂花瓣争先恐后瑟瑟落下,徐徐飘荡在方圆数里的屋檐翘脚之上。
花叶细枝的包裹下,江贤蜷缩着身体,衣袍划过花叶的哗啦声响不绝于耳,失重感下她感觉不到疼痛,意识压根跟不上坠落的速度。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枝丫断裂,花叶淅沥之声消逝耳畔,疾风停滞,泥土花木芳香缭绕鼻息之间。
她脑子一片空白,睁开眼,头底下绿草如茵,房屋河桥,天地万物,赫然颠倒。
五感遣散,迟迟不能回归身体,仿佛就在阎王殿临门一脚徘徊。
膨胀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膛,她呼吸粗重,脑袋充血,尚未意识到自己一只脚腕还吊在别人手里,便稀里糊涂晕厥过去。
大掌拂落满身芬芳馥郁落,唐晦神情冷漠,五指骤松,任由她倒栽头摔进葳蕤绿阴里。
桃花纷纷的石子路上,小家伙迈着大步朝他身边走来,束身的腰带也不知扔去了何处,衣衫松散,发髻凌乱,没了平日皇长孙矜高冷傲的姿态。
唐晦附身朝他伸开双臂,迁就纵容的姿势被他无视,小人儿摆动着腿脚直径跑向旁边半死不活的女人。
“没救了。”唐晦感到不悦。
唐燕裕拂开她脸上花瓣,还没来得及探她呼吸,听到唐晦此言,猛的抬起头死死盯住身形高挑的男人。
地上的废物,不过勉勉强强能够入眼罢了。
唐晦觉得稀奇,却不甚在意:“说过多少次,不要对外面的裾马襟牛感兴趣。”
他一点也不想理会他,唐燕裕伸出小手,探到江贤鼻息陡然松了口气。
此时的藏书阁,正六畜不安,多人混战。
左继中不肯放过李菱湖,执刑师长听说李菱湖带人带刀追杀同班同学,带着人手喝退围观群众,目睹十二层的惨状,整个人都不太好。
两拨人搞不清状况,一点就炸,场面可谓真刀实枪激烈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