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目猝地瞠大，林静双急急忙忙的唤着江贤，害怕到极点的呼救声，听起来撕心裂肺。
“你还敢叫她？”李菱湖收了拳头，改用脚踹，忽被人拦腰抱住。
鞋面未挨上粉红衣面，扑了个空。
李菱湖恼怒挣脱江贤桎梏：“我他娘的在给你出气，你个王八蛋！”
江贤又拽她腰带，面对眼前人的愠怒，分外无奈：“不要在我面前。”
“就你事多！”李菱湖打落腰带上的手，气得别过身去，总归没有再动。
“江贤。”顾不得粉裙染渍，林静双躲在江贤身后，小心翼翼拽着她的衣袖，想要解释方才的事。
她嘴里的话，江贤不想听，也一个字都不信。
拂开衣袖上的手，迎着林静双委屈的目光，江贤神情冷漠，颠了颠手中麻袋：“亡故小卒四字，委实令人寒心。”
她知晓林静双虚荣做作，也不指望林静双为自己辩驳。
只是，小卒之名对国舍生赴死的英雄将军实是侮辱，亲生女儿尚且放任旁人贬低诋毁而毫无动容，他若是泉下有知，不知该作何感想？
林静双挂着泪珠的双颊倏地苍白，再多胭脂色也掩盖不下，江贤不看一眼，拉起李菱湖转身出了公厨。
“你说你这小青梅也有意思。”李菱湖半嘲半笑：“那黄鼠狼都被打成那样了，她就站在旁边喊停，半点上前拉架的意思都没有。”
“想笑就笑。”这一出过后，江贤心情没有之前高昂，冷静寻思食盒的事，也只能认栽接受现状。
“笑不出来。”身躯没入树荫下，李菱湖站住脚：“冷嘲热讽，就我这个脸色。”
踩着残零桃花，她歪着身子靠上树干，一肩负着只破麻袋。
眼前活像站了个市井流氓，江贤觉得这么说还差点感觉，市井流氓没有李菱湖肆意霸气的这股潇洒劲。
想到早上考试那会，她没忍住笑出声：“今天早上入学堂，还是副谁也看不上眼的样子。”
“你好意思说我？”李菱湖指着自己的鼻子，表示不能理解：“你看见我就跟见了菜摊不要的烂菜叶子一样，看一眼就赶紧移开，生怕脏了你这清风明月的双眼。”
她这形容未免太过形象，实在好笑。
“你笑个锤子。”李菱湖不高兴的别过脸，又忍不住偷看她，见她一个人乐呵个没完，自己身上那点情绪竟也随之一扫而空。
“其实，我一直挺欣赏你的，不过你以前看着怪冷漠的。”气氛烘托下，眼高于顶但心思赤诚的小侯爷，没忍住掏心掏肺：“不过现在好了，咱们是朋友了。”
第一次进牢子，李菱湖的心情都没有如此忐忑过，她不时瞥着江贤，生怕江贤下一秒就收敛了笑意，变成自己的自作多情。
这样简单的心思，随便谁都能一眼看穿，江贤故意冷下脸色神情庄严，果不其然看到李菱湖捏紧麻袋，神色忙慌想为上一句作解释。
“恭喜小侯爷在学院交到第一个朋友。”摆出师长颁奖的架子，江贤装模作样。
李菱湖张嘴说话的口型硬生生保持了三秒。
内心隐秘被人戳破，她恼羞冷哼，边称自己家世如何高贵，给她提鞋的人都要踏破门槛，边见江贤一言不发的微笑点头。
最后自己都觉得说的没意思，青囊学院学子谁不知道她小侯爷整日独来独往，不与凡人为伍？
总而言之，都是江贤的福分。
“也不知道这什么玩意，还挺沉。”江贤那副仿佛分外认同的目光下，李菱湖越说越感羞燥，转移了话题，拆开麻袋。
烧鸡香味自四面八方钻进鼻子，别的不好说，油纸用料像太白斋的东西。
“东西称不上寒酸，你爹好歹是个五品官员，难不成多一份食盒的钱都拿不出来。”李菱湖扯下一只肉腿。
威远将军府支帐紧张，却并不是连这点银子没有，江贤潜意识觉得这不是她家送来的，别的她也不好说。
“走吧，这顿合该我请你。”江贤接过她递来的麻袋，里面还剩下四分五裂的半只鸡。
“去哪？”
肥硕鸡腿很快见了骨头，李菱湖随手一扔，她寻思着饯别礼当天，公厨可不开灶。
“北边。”柔风卷起起她额前两缕长发，纷扬散乱的飘散在两人眼前。
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李菱湖来了兴致：“好学生也知道北边？”
“常来常往，知道一些。”
封闭式修学期间，受不了世间烟火诱惑，按捺不住自身的学子大有人在，北边一处围墙古旧塌陷迟迟不修，高度上比其他围墙矮得要多，普通学子就算身量不高也，费点功夫也可翻越。
大家心照不宣，那简直是枯燥生活的一抹亮光。
她对江贤当真刮目相看，又接着问道：“你不怕被老东西逮到？”
江贤摇头：“他抓不到我。”
此言分外自信，却绝不是夸大其词。
学院高墙合围而成，院外百年绿植枝叶扶疏苍翠欲滴，郁郁葱葱遮挡半边天色，只余意一道蓝意蜿蜒跃于层层树梢。
两人去往越狱地点，在一处过分偏僻的高墙边顿住脚步，江贤足尖一点，如燕身姿轻盈的跃上高墙，遂俯下身朝她伸手。
李菱湖左看右看，此处的确是学院北边，只是与大家口中的矮墙风马牛不相及。
她就说嘛，矮墙易翻看守森严，纵使江贤轻功高超，也不可能做到销声匿迹。
望着比两个自己还要伟岸的高墙，李菱湖蔫了吧唧：“你猜一群人拿刀砍我，我都没翻墙，这是为什么？”
江贤没说话却能意会，迅速飞身下墙搂住李菱湖的身子，嗖的将她带起，飞出院外。
一白一红两道残影，自墙树阴暗缝隙中，电闪雷鸣般迅疾略过。
李菱湖毫无准备，手脚猛然腾空，她大叫了一声，化成抖若筛糠的八爪鱼，紧紧缠上江贤腰身。
两人安稳落地好一阵子，四肢双脚腾起的软瘫感始终难以缓解。
“本以为你这逃学代表人物，对翻墙一技得心应手。”江贤扶着她摇摇晃晃的身子。
“你要知道，我逃了那么多次学还没人追究，首先因为我爹是李广。”李菱湖缓着劲：“李广的女儿要出门，除了大魔王，哪个不要命的敢跟我讲院规？”
“……那今日你为何不直接跑出学院？”江贤尽心尽责扛着她一只软趴趴的胳膊，李菱湖理直气壮：“我当时要能想起来这事，还有你什么事？”
两人步履缓慢，以龟速行驶许久，堪堪走至青囊文部大门。
原本约好去太白斋狠搓一顿，一路走来人影萧疏，眼看连顺风车也搭不上。
文部收学结束，朱漆铜门紧闭，威严竖立于一片树木葱茏中。
终于在门口看到一辆像样的马车，李菱湖情绪激动，江贤牢牢把人拉住，才没让她冲上去。
马车旁，身量娇小的女子面覆轻纱，来回踱步，抬脚跨步动作焦躁，像是在等什么迟迟未到的人。
“柳儿！”方才在远处便觉得熟悉，走近距离，辨认出自家马车，江贤才敢喊出声来。
“你认识？”李菱湖没料到这一出，果然见那女子脚步一顿，抬头飞快走上前来。
“江贤！”柳儿抓住江贤一只胳膊，面纱下独留一双弯起的眼睛，召示着她的高兴。
“是我家里人。”江贤向李菱湖介绍柳儿：“已故刘术将军的嫡女，刘柳。”
“柳儿，这是小侯爷李菱湖，你应该知道她。”
“小侯爷！”刘柳的诧异几乎溢出眼睛，连忙要向李菱湖行礼，江贤没来得及拦着，被眼神发亮的李菱湖撞到一边。
她眉开眼笑，赶忙扶起柳儿：“不敢当不敢当，咱们都是平辈，这可折煞我了。”
江贤：“……”
怎么感觉嚣张跋扈惯了的小侯爷突然知书达理起来，还格外高兴。
江贤哪里知道，生来就是侯爵的小侯爷自幼高贵，家族里的同龄孩子见了她，不是胆颤不敢靠近，就是奴颜媚骨刻意讨好。
可以互相见家长的简单友谊在这种背景下几乎成了可望不可及的事。
朱红大门巍巍挺立，两个女孩初次见面却聊得火热，就好似多年未见的老友，阴差阳错重逢。
江贤觉得自己是个外人，风中凌乱了会，想要插句嘴，没人给她这个机会。。
目光来回流窜面前两人之间，默默抿上嘴，还是决定等她们唠完。
柳儿从没见过像小侯爷这样尊贵又亲和的贵女，脑子里蹦出夸人的字眼，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什么美丽温柔，睿智亲民，和传闻中一点也不一样。
李菱湖则笑着夸她，诚实乖巧，火眼金睛。
“自从江贤入了课业繁忙的文部，就没再没提起过班上同窗朋友，没人找她，她也不会寻别人。一直独来独往肯定孤单死了，她也是走运才认识小侯爷这样的朋友。”
“对啊对啊，真一点没错，她今天尤其走运，开心坏了，非要拉我出去吃饭。”
柳儿这才回过神，看了江贤一眼。
李菱湖睁着眼，说起瞎话眉飞色舞，江贤不好戳破，只得顺着李菱湖的意思勾起一抹勉强的笑，表示自己是真的开心。
柳儿白了她一眼：“得意忘形，怪不得饭都不着急吃。”
江贤：“……！！？”
“这可不能怪她。”李菱湖秉持着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原则：“你们威远将军府当家的实在不厚道，饯别礼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亲女儿整挺丰厚，给人江贤套了个麻袋，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