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终于停在了九章亲王府的门口，一直被庞馨薇压着肩膀，加上伤口的迸裂，慕毓冲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几乎没有力气能够支撑自己站起身。
“王爷，你怎么了？”
“没……事！”慕毓冲腾出没有受伤的手臂，撑着车厢壁板，用尽全身的力气站起身，“你先下去，本王……没事！”
“不——”庞馨薇见他面无血色，本就悬着的一颗心更加敏感，上前扶住他的身子，却感觉到触手之处一片温热，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地血腥味，“慕毓冲，你怎么了？你究竟怎么了？”
慕毓冲没办法和她解释，想要推开她靠上来的身子，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庞馨薇不顾慕毓冲的反对，强行撕开了他的外衫，白色的中衣被血染透，肩窝处的颜色还在不断加深。
“琚儿，转过头去！”慕毓冲撑着所剩不多的理智开口，一手覆在庞馨薇的眼眸上，“你也闭上眼睛！”
“你的伤口……为什么不说话？”庞馨薇到底是个女人，见到这么多的血一时之间也有些慌乱，“御风——御风——”
“王妃，出什么事了？”
齐御风听见庞馨薇唤他，声音不似往日镇定，心里暗叫不好，随即跳上马车。推开车门，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慕毓冲本就没有愈合得太好的箭伤又一次裂开了，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涌，浸透了缠绕在胸前的纱布，也浸透了白色的中衣。
“御风，快把王爷背下车！”庞馨薇很快恢复镇定，她是宠辱不惊的九章亲王妃，这个时候她绝对不能慌乱，“王爷的伤势紧急，一刻都耽误不得！将王爷背回屋里安顿好，本宫这就派人去请太医！”
“王妃宽心，属下明白！”齐御风小心翼翼地将慕毓冲整个人架在背上，尽量不触及他胸前的伤口，“王爷，您撑住！”
失血过多导致慕毓冲的神思一点一点涣散开来，若不是靠强大的意志支撑着，很可能在路上他就已经昏厥了。齐御风一步一步走的极为缓慢，生怕一不小心再碰到那个险些致命的箭伤。慕毓冲失了往日的戾气，如同初生的婴孩，趴在他的背上一动不动。慕毓德和慕毓诰早就等在王府门口，见此场景亦是极为震惊，双双跟在齐御风的身后，都怕慕毓冲会有什么闪失。
庞馨薇心里担心慕毓冲，但她更担心王府的下人说不明白状况，耽误了慕毓冲的治疗。不擅长骑马的她吩咐马夫牵过一匹马，踩着马夫的脊背上马，挥鞭策马，直奔御圣堂。她一定要找到徐音霁或是王芊芊，除了这两个人，她谁都不信。克服内心的紧张和颠簸带来的恶心，庞馨薇到达御圣堂的时候，整个人几乎趴在马上。
“什么人擅闯御圣堂？”
“好大的胆子！”庞馨薇本就着急，却被门口的守卫拦下，当即杏目圆睁，取出腰间的令牌，“连本宫也敢拦，你们不要命了吗？”
“奴才该死！”守卫一见是九章亲王府的令牌，再看庞馨薇的装扮，当下明白眼前的女子是何人，慌忙跪下，“奴才有眼无珠，不识九章亲王妃的尊容，还请王妃恕罪！”
“滚开！”庞馨薇长这么大第一次朝着下人发这么大的脾气，“耽误了王爷的伤势，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不管守卫还在一旁求饶，庞馨薇厌恶地从他身边绕了过去。随手抓了一个小医官，询问到徐音霁的所在之处，又是匆匆去了。
“徐御医——”庞馨薇因为太过着急而忘了礼数，径直推开了门，“徐御医，快随我去王府一趟！”
“九章亲王妃？”徐音霁对于庞馨薇的突然造访很是惊讶，见她满脸急色，也猜到事情的严重性，急忙收拾了一下，“王妃怎么亲自前来了？可是王爷的伤势有所反复？”
“王爷胸前的箭伤裂开了，血流不止！”
徐音霁一听这话，立刻变了脸色。慕毓冲中箭的地方本就凶险至极，再加上他的气血一向不足，如今伤口裂开摆明了就是雪上加霜，即便没有亲眼所见，他也可以断定，情况不容乐观。将必备的药物都准备好，徐音霁提了药箱跟随庞馨薇离开御圣堂，匆匆赶往九章亲王府。
“十五弟，王爷如何了？”
“五嫂，五哥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下来了，伤口确实是裂开了，血……还没有止住！”
“宁亲王请让一让，还是让微臣来诊治吧！”徐音霁朝着慕毓诰略一作揖，来到慕毓冲的床榻前，他的脸色如同白纸一般，胸前的伤口极为可怖，“王妃还是先回避一下吧，您的身子一贯柔弱，这里血腥味太重，会呛着您的。”
“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看着王爷！”
“五嫂，你的脸色不是太好看，还是先出去吧！”慕毓诰知晓庞馨薇的脾气，但她的脸色的确有些泛白，不禁出言相劝，“有徐御医在这里，你不必太担心了。”
“我……”庞馨薇还想开口，却感觉到胸口有些闷闷的，只好点头，“也好，我随你出去候着。”
待屋内的人都离开之后，徐音霁打开药箱，取出一个釉青的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让慕毓冲服下。小心替他处理着伤口，血慢慢止住了，将伤口周围的血迹擦拭干净，徐音霁才发现这个箭伤比自己想象得要深得多。叹了口气，取出另一个白色瓷瓶，将其中的两颗紫色的药丸放在伤口处。接触到身体，药丸很快溶解，与血肉融为一体。徐音霁将疗伤的药粉倒在那个丑陋的伤口上，仔细用纱布缠了，隔着纱布缓缓往他的体内注入内力。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徐音霁药盒的最底层取出一个红色是纸包，打开来，将里面包裹着的粉末倒在茶杯中，用水溶了，扶起慕毓冲，喂到他嘴边。慕毓冲半是自主半是靠外力将药水喝了下去，咳嗽了两声，总算清醒过来。
“徐伯伯，你来了。”
“冲儿，这一次怎么这么糊涂，把自己伤成这样！你救摄政王，难道自己不要命了吗？”
“徐伯伯，你也不必责怪老十一，他不过是替我的伤担了虚名。”
“怎么，事出有因？”徐音霁注意到慕毓冲眸间的阴狠，不由得皱眉，“你知道了什么？”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我也知道了！咳咳！”慕毓冲有些费力的开口，流淌出的血液令他丧失了一部分气力，“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冲儿，你有十足的证据吗？”徐音霁伸手探了他的脉搏，放下心来，“毕竟时机还不够成熟。”
“我自是知道的，只是……”慕毓冲这一次真得是寒了心，原本放下的相争此刻又回到了身体里，“他都已经等不及下手了，甚至不惜与异族相勾结，只为了……既然他想要回原本属于他的东西，那么我成全他就是。”
“冲儿，此事可与若晴商量了？”
“徐伯伯，这件事别让皇姐知道，她不会同意的。”慕毓冲示意徐音霁低下身子，凑到他耳边言语了几句，“……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这一次怕是真得撑不过去了。只有这样，才能令他放下戒备，安顿好我的女人和孩子。”
“冲儿，不许胡说，你会好起来的！”
“多则半年，短则三月。”慕毓冲又咳嗽起来，“徐伯伯，其实你心里比我清楚，对吧？”
“冲儿，我……”徐音霁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无能，枉担了“国手”的名号，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救不了，“是我无能——”
“咣当——”
门外响起茶盏碎裂的声音，徐音霁与慕毓冲对望了一眼，后者点头，徐音霁上前打开门，见庞馨薇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脚边是茶杯的碎片，裙角上还溅有些许茶水。
“王妃，你这是……”
“不是真的对不对？”庞馨薇两眼无神地望着徐音霁，白皙的手指掐入他的手腕，“你同王爷方才说的话不是真的，是不是？”
“王妃……”徐音霁掰开她的手指，颔首立在她跟前，“微臣无能，请王妃恕罪！”
“我不信！”庞馨薇捂着耳朵，眼里噙着泪，拼命摇头，“我不要相信——这不是真的——”
“馨儿——”慕毓冲艰难地朝庞馨薇伸出手，示意她靠近自己，“不要害怕，我还有时间陪着你来接受这个真相。”
“我不要——”庞馨薇从他的掌心抽出自己的手，“我不要听你说这样的话，不要听！当初，连噬心蛊都没有让你我阴阳相隔，这一次也不会的。师父……师父会有办法的！走，我们去找师父！”
“不必了！”徐音霁上前，默默整理好自己的药盒，“那一箭虽然没有要了王爷的性命，但力道极大，伤了心肺。边关苦寒，延误了治疗的时机，即便是华佗在世，也回天乏力。”
庞馨薇犹如五雷轰顶，呆呆地跪坐在床榻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骤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