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慕若晴以王芊芊的名义往上递了告假的折子，说是突染热病，卧床不起。宣帝允，特命徐音霁前往探视，准其告假直至痊愈。慕若晴暗中安排徐音霁前往府上诊治，但对庞馨薇遭人加害导致早产一事却缄口不言。徐音霁亦是个明白人，慕若晴不开口，他也绝不相问，坚持着明哲保身之道。
“莲瑶，我听说王医女告假了，出什么事了吗？”
“奴婢听说是昨日从羽黯长公主府上回去时染了热病，来势凶猛，需要好好静养。”
“也难怪！这么热的天气，她还要到处奔波，说到底也是女儿身，辛苦她了。”
莲瑶瞧着自己主子的样子，也不便开口，不以为意地瘪瘪嘴，低头给慕皓琚换尿布。
“五嫂，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听出是慕毓德的声音，庞馨薇放下了帷帐，“老十八又来看琚儿吗？”
“给五嫂请安——”慕毓德对着床榻行礼，他年纪虽小，可却是明白礼节，知晓男女之妨的，“十八今日来并非为了看琚儿，还有一事想请教五嫂。”
“哦？读书的时候遇到困难了吗？”
“倒不是书本上的问题，是有人问了十八一个问题。十八想不明白，特来请教五嫂。”
“说来听听。”将最里层的纱帐掀起，慕毓德隐约可以看见她靠在床榻上的姿势，“莲瑶，去吩咐厨房给十八爷准备一杯荷叶露。”
“多谢莲瑶姐姐！”见莲瑶笑着去了，慕毓德这才开口，“五嫂可知道什么是‘相思’？”
“相思？”庞馨薇有些意外，慕毓德不过九岁，算起来还是个孩子，怎会有人向他问这种问题，“老十八指的是哪种相思？”
“这个……十八也不清楚，十五哥说……哎呀——”
慕毓德说了一半，慌忙捂住嘴，脸也开始烧起来。自己一不小心将十五哥说出来了，若是五嫂去问十五哥，那自己岂不是又要遭殃了。踌躇地坐在椅子上，垮着一张小脸。
“十五哥？”庞馨薇勾起一抹笑意，“我当是谁，原来是你那个明年就要行冠礼娶王妃的十五哥啊！想不到，老十五也动了凡心。”
“十八什么都没说过！”
“对，老十八什么都没说过，是五嫂自己猜出来的。”透过缝隙望去，慕毓德不安的模样愈发像个孩子，“那你去告诉他，就说‘相思’之事，唯有相思之人才懂，别的人是说不明白的。”
慕毓德小声地应了，起身走到摇篮边，不知对着慕皓琚说了些什么，这才笑着出了门。正想着这下自己可以向十五哥卖弄一下了，不想迎面撞上慕毓冲。
“十八给五哥请安！”
“老十八，遇见什么高兴事了，这么开心！”
“没有，十八是想去找十五哥。”
“十五？”慕毓冲狡猾的如同狐狸一般的凤眸轻眯，摇着头，“说起你十五哥，本王还有一事要问你。”
“十八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慕毓冲瞧着他慌乱又张牙舞爪的样子，就知道慕毓诰和慕毓德一定有事瞒着自己。这两个弟弟从前都与自己很是亲近，年纪却也相差不少，加上二人尚未成年，都很少直接参与政事，他既然不愿说，自己也不*迫，只是伸手在慕毓德的额上弹了一个爆栗。
“去吧，早些回来，免得你五嫂担心。”
慕毓德委屈地揉揉脑门，嘟着嘴走开了。慕毓冲走到庞馨薇的卧房门口，听见里面传来她的笑声，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推门而入。
“你又遇见什么喜事了？”
“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庞馨薇欠身，将原本垂下的帷帐掀开，用带子束好，“遇见老十八了吗？”
“那小子这么会哄你开心，等他从老十五那里回来，本王好好赏他。”
“又胡说，自家弟弟，哪有什么赏不赏的。”娇嗔一声，很自然地握住他搁在床边的手，“王爷总和十五弟在一起，可发现他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不一样？”慕毓冲剑眉微蹙，暗自思忖，“你说的是哪方面？”
“咯咯——”莫名娇笑起来，“原来无所不能的九章亲王也不会察言观色呢！”
“庞馨薇，你在挑衅本王吗？”
故意敛了笑意，板着脸。庞馨薇却笑得更欢。
“方才老十八问我，什么是‘相思’。起先我愣是想不明白，他才九岁，怎么会问这种问题。结果他自己一不留神，说漏了嘴，王爷你猜怎么着，竟是老十五问他的！”
“这么说来，十五弟是红鸾星动，好事将近了。”
“现在这么说还为时过早。”庞馨薇亦是收了笑意，一本正经地答道，“明年十五弟才满双十，按照礼数，皇上是要给他赐婚的。淑太妃一直本分守己，即便知道十五弟心中之人，也未必回去向皇上开口。而皇上等级未满一年，根基尚未稳妥，一定会挑一个信得过人，指给十五弟。我只怕……”
慕毓冲回握住她的柔荑，静静地摇摇头，示意她宽心。其实，慕毓诰的婚事他又如何不担心，身为皇家的儿子，谁都没有选择的机会，甚至连推辞都不可能。不是每个人都会像他一样幸运，遇见庞馨薇，执手一生。
宁亲王府上，慕毓诰点燃一支熏香，在书房内练字。满满的一张白纸上，全是“子月”二字。年轻的王爷脸上还带着些许青涩，慕家男人独特的凤眸内含着丝丝柔情。
“十五哥——”
“和你说了多少次，做事情不要这么毛毛躁躁的，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慕毓诰顺手拿过桌上的折扇，对着慕毓德的脑袋敲了一下。慕毓德羞赧地低下头，抬手揉着自己的发。
“十五哥那日问我的问题，我已经知道答案了。这么着急还不是因为害怕忘记么！十五哥还打我！”
“好了，好了。”慕毓诰宠溺地摸了摸幺弟的头顶，“那你告诉十五哥，‘相思’是什么？”
“相思之事，唯有相思之人才懂，别人是说不明白的。”
慕毓诰听着他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抬眸望着自己方才写下的字，嘴角不易察觉地勾起。沉默了半晌，慕毓诰缓缓开口道：“十八弟，你实话告诉十五哥，这句话是谁交给你的？”
“是……是……是五嫂教我的。”
“五嫂？”慕毓诰的耳根出现了可疑的红色，也难怪，只有那个玲珑娇俏的女子才会给出这样别致的答案吧，“那除此之外，五嫂可有说别的吗？”
“不曾说别的，只是一个劲的笑。”慕毓德咧开嘴，“说起来，五嫂笑起来真好看！”
慕毓诰没有接话，修长的手指拂过腰带上挂着的那枚玉佩。子月，也是一个如庞馨薇一般明媚的女子，只是比她更多了一丝英气，眉眼间少了一分算计。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不知道在正式封王的那日，有没有可能让她成为自己的王妃。
“十八弟，你要记得，你在十五哥这里看到的字画，都不可以告诉五哥和五嫂，知道吗？”
“十八知道。”
话虽如此，可慕毓德分明有些底气不足，他不慎说出了十五哥，但愿五嫂不会放在心上才好。
“小月，这身打扮要去哪里？”
“爷爷——”李月跑向爷爷李荣，难得撒娇挽住他的胳膊，“府上太闷了，小月想出去骑马！”
“你这丫头！”李荣无奈地点了一下孙女的额头，“整日呆在军营也就罢了，回府之后换回女装还不安分！”
“爷爷——”李月一脸娇憨的模样，自幼失去双亲的她，比一般女儿家更早的成熟起来，也格外依赖自己唯一的亲人，“爷爷最疼小月了，就让小月去嘛——”
“让你去可以，你先告诉爷爷，那句‘烟花不堪剪’是何意？”
“烟花不堪剪？”李月重复了一遍李荣的话，不自觉的红了脸，“爷爷怎么会知道的？”
“我们的小月也有喜欢的人啦！”李荣慈爱地笑着，轻轻拍了拍孙女的俏脸，“是哪家的公子？告诉爷爷，爷爷去看看他的品性如何。”
“爷爷！你说到哪去了，根本没有的事。”李月听爷爷打趣自己，不依地跺了下脚，“小月不要嫁人，也不要喜欢别人，小月要一辈子陪着爷爷，守着爷爷。”
“傻丫头！怎么能一辈子不嫁人呢？又说傻话了不是。爷爷老了，需要一个年轻人来接替爷爷照顾你了，这样爷爷才能放心的去见你爹娘。”
“爷爷——”李月这回是真得恼了，“不许爷爷说这样的话，爷爷要一直陪着小月，一直陪着。”
“好，好，爷爷一直陪着小月。”
夕阳西下，祖孙两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烟花不堪剪，华丽的始终是那一瞬间的美好与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