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参见主子！”
一朱一绿的身影并排跪倒在空旷的庭院中，男子伟岸的身形被月光拉得修长，拖曳在地上。银色的面具闪着寒光，遮住了大半张面孔，只看到棱角分明的下颌微微扬起。
“羽黯长公主对于齐御风坠崖一事是怎么说的？”
“公主的意思是先让属下继续完成任务，暗中帮助天峪的将领，保护好出征的几位王爷，待返回京城后再决定绿羽是否要受罚。”
“废物！”甚至没有看清男人是何时出手的，绿羽的身子便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距离朱砂一丈之外的地方，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连个大活人都看不住，一个掉下去倒也罢了，居然能让另外一个从你们面前跳下去，霓裳宫养你们是吃干饭的吗？”
“主子恕罪！”
朱砂虽然不知面前的男子究竟是何身份，但他周身所散发出的迫人的气势令她隐隐感到害怕。慕若晴的手段固然狠辣，但也绝不是弃情绝爱之人，更不会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对自己的属下出手，可眼前的这个男人，却在第一次同她们见面的时候便亲自出手惩罚了绿羽。偷偷回眸瞧了一眼绿羽，她虽然没有开口呻吟，但紧蹙的眉头和胸前紧捂的双手无不昭示着身体的疼痛。
“想不到你还有胆量替她求情？”大步走到朱砂面前，一把扣住她的下颌，用力抬起，迫使她对上自己凌厉的目光，“服食了忘情丹，身中锁情针，居然还死性不改，宁愿日日忍受身体的折磨也不肯弃情绝爱断了念想是不是？”
“主子，我……”
“我从来都不喜欢听别人解释，也从来不会给人解释的机会！”突然加大的力道令朱砂忍不住轻呼出声，白皙的面庞上多了几道红痕，“你们该对羽黯长公主心存感念才是！同样是女人的缘故，她一直不愿为难你们，纵然犯了错，也一再给你们改过的机会，倘若换成我执掌霓裳宫，只怕你们已死了几百回！”
“属下无能，请主子责罚！”
“你们二人的性命对我而言暂且还有用处，权当是我给你们的机会，能不能好好把握，还要看你们自己！”薄唇微微勾起，紫色的凤眸中闪烁着算计的精光，“明日天峪同突厥之间又要有一场战役，天亮之前你们便来这里找我，随我一起混入军中，然后趁着两军交战，打乱突厥人的朱雀阵，再伺机挟持住阿可梭。”
“主子，何不直接取他的性命？”
“阿可梭的性命只能是我的，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剩下的不要多问，明白了吗？”
“是，属下明白！”
“红的口服，白的外敷。”男人从袖中掏出两个瓷瓶，丢在朱砂的面前，“霓裳宫的伤药向来是最好的，若是她自己不争气，明日出现了什么意外，那只能怨她自己！”
目送男人离去，只余衣角扬起留下的一片药香。因着跪得太久的缘故，双腿有些酸麻，起身时不免踉跄了一下。蹙眉揉了揉膝盖，走到绿羽面前，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又将药瓶塞到她手中。
“主子并非真心想取你的性命，不过是一时气急罢了。把药吃了，好好养一晚上。”
“朱砂，你有没有觉得主子的背影看上去很像一个人？”见朱砂摇头，绿羽心中不免有些怀疑，连她这个局外人都瞧出被称为“主子”的男人从身后看像极了慕毓德，她不相信朱砂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作为一名杀手，敏锐的洞察力是必须具备的，“你不认为主子看上去和十八王爷很像吗？”
“无论是身形还是声音都不对，所以主子不可能是十八爷。”听出绿羽的口气有所变化，自是清楚她的意思，索性一次说个明白，“绿羽，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要明白，十八爷没有理由掌管霓裳宫，更没有资格命令羽黯长公主替他做事。惜姻姑姑曾说过，主子与她师出同门，姑姑习武的时候，十八爷才不过一岁，又怎么可能会是她的师弟？”
绿羽没有再说下去，她知道，朱砂对于慕毓德早已是情根深陷，难以自拔。但是这样的情意，她就不知该如何劝阻。
“师兄，刚刚收到娘传来的书信，信封上特意交代了是要你亲自拆开才好。”
“这么多年过去了，师娘还是一点没变，总是这么神神秘秘的。”
摘下面具，随手丢到陆桐怀中，接过信拆开，神色一僵，继而不自觉地攥紧了信纸，陆桐不知发生了何事，心中也跟着莫名的紧张起来，但见慕毓冲的鼻翼微微有些抽动，一滴泪顺着鼻尖滑落，信纸上的墨迹晕染开来。
“师兄……莫不是……莫不是馨薇姐姐……真得出事了？”
“桐儿，她……她给我生了一个女儿！”深邃的凤眸中宛若星辰洒落，霎时间流光溢彩，“她拼着性命给了我一个女儿，我们的盈盈，慕家的昭盈。”
“这才七个月啊，馨薇姐姐就……”仿佛突然明白了先前慕毓冲反常的举动和心神不宁的原因，眉间一松，此前不曾流露过的柔情与感动尽数倾泻而出，“师兄，恭喜你！”
“琚儿和盈盈凑成了一个‘好’字，明日一战必定要挫挫阿可梭不可一世的傲气！”
负手而立，无论是何身份，慕毓冲一直都是骄傲的慕氏后裔，他的血液里始终流淌着王者的霸气。
“小月，今日你随大军一起，阿可梭已经看穿了你的目的，那就不必再继续留守在城墙上。”
“言召，你说……那个黑衣人今天还会出现吗？”
“依据我的推断，既然他不是突厥人请来的帮手，又肯出手救你一命，倘若他知道今日开战，想来还是会出现的。”不知怎的，当李月提到那个黑衣男人的时候，慕毓诰只觉心头一紧，似乎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在一点一点蔓延开来，“那个人的功夫非但不弱，而且还是上乘，能得他相助，我们的胜算会比之前大很多。”
李月点点头，取下墙上悬挂着的弓箭，上前替慕毓诰穿戴好铠甲，将银枪递到他手中，犹豫再三，终是触上他的面庞。略显粗糙的手指划过男人刚毅的眉眼，有些话，无需多说，彼此心知肚明。
“王爷，时辰到了，都等着您下令！”
“知道了，本王即刻便到！”
不舍得捏了捏李月的柔荑，手握银枪，转身走出了营帐。大帐之外，天峪的将士战列整齐，每个人的脸上既有昂扬的斗志，又有难以掩饰的恐惧。战争总是残酷的，每一次的胜利都要付出流血牺牲的代价，总会有人永远留在那个地方，再也不能反悔家乡，再也看不到自己的亲眷。手臂高高举起，坚毅与澄澈的目光从将士的面上逐一掠过，伴随着手臂的落下，鼓声想起，天峪的军队呐喊着出城迎敌。
“慕毓诰，早年间你也曾跟随九章亲王征战过，如今换成自己领兵，怎么倒不如从前有气势？”
“阿可梭，是个男人就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你我之间的仇恨，光在嘴上逞能有何用？”
“当年慕毓冲都不能将我斩杀于马下，你又能耐我何？”拔出腰间的弯刀，嘴角邪气地扬起，“慕毓诰，我曾领教过慕毓冲的青龙剑，也领教过慕毓骐的鸾箫剑，今日便领教一回你的杨家枪！”
双腿猛地一夹，胯下的枣红马驰骋而出，直奔向慕毓诰。身为副帅的慕毓定看准时机宣布开战，双方立刻冲向当中的空地厮杀起来。趁着双方都陷入苦战的时机，天峪的军队中有两名将士扯开了铠甲，一红一绿两个身影如同两条彩练，迅速穿过混论的人群，直往突厥的后方冲。人影闪过的地方都有鲜血四溅开来，突厥人的高头大马皆被伤到了马蹄，站立不稳，朱雀阵立刻散乱开来。
“阿可梭，你排兵布阵的本事不过如此！”
“慕毓诰，你让自己的王妃随军而行倒也罢了，竟然还让其他女人混在当中，就不怕被你们的皇帝治罪吗？”
手中的银枪耍得出神入化，一招一式都带着往常不曾有过的凌厉与狠辣，似乎是下定决心要去阿可梭的性命。对方猜到了慕毓诰的心思，下手的力道也在慢慢加重，不再留有余地。
“铛——”
刀剑碰撞的声音传来，阿可梭只觉手臂一麻，险些就要握不住弯刀。慕毓诰转头，又是那天的黑衣男子，足尖轻踏突厥人手中的弯刀，立在距离两人不远的马头上，而马背上的男子显然已经失去了生机。
“青龙剑！”正在与突厥人厮杀的慕毓德亦是注意到一旁的动静，虽未看清男子是如何攻击阿可梭的，但却认出了他手中的那方宝剑，正是慕毓冲当年不曾离身的青龙剑，再细看男人的招式，心里大惊不已，“是‘孤凌十九式’的第三式！”
“你究竟是什么人？”阿可梭在战场上何曾受过如此挑衅，不免怒火中烧，“天峪人给了你什么好处，竟要屡次出手相帮？”
“废话少说！”朱砂和绿羽同时落到慕毓冲的身后，手持彩色绸带，面前皆遮着一块纱巾，只露出涂抹了鲜艳油彩的眼睛，“阿可梭，你欠主子五条人命，今日一并还了吧！”
男子始终一言不发，面具外的薄唇勾起，手中长剑一动，直朝阿可梭的眉心刺去。阿可梭并非愚笨之人，不过一次交手，他已知自己绝非男人的对手，硬拼无果，唯有智取。弯刀反手一转，在坐骑的股间用力一滑，马受到刺激，立刻冲出人群，往军队后方奔去。绿羽见状要追，却被慕毓冲伸手拦下。一支尖利的羽箭夹杂着破空之音而来，推开身旁的女人，男子手中的长剑顺势而出，恰好对上箭头。不过一招，便足以震慑阿可梭的气势。
不单是阿可梭，连慕毓诰都怔在原地。如此熟悉的招式，当初陪着自己在宁亲王府练枪的招式——孤凌十九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