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召，你说今日一战会有什么突破吗？”李月一边替慕毓诰整理着铠甲，一边轻声询问，“天峪同突厥之间已经僵持的太久，京城传来的消息已经表明皇上的不满，我担心再这么下去，不单单是朝廷没了耐心，只怕将士们的心里也会出现抵触的情绪。”
“这些我都明白，我又何尝不希望能快点结束这次的出征？小月，皇上穷兵黩武的政策早已令民间怨声载道，将士们常年累月不能返乡探亲，他们的心里又怎么可能平静？突厥人的兵力与我们不相上下，他们又格外擅长骑射，这就令我们很被动。上一次，那个黑衣人身边的两名女子，破坏了突厥人的朱雀阵，我们才有机会撕裂他们的中路队伍，取得了较大规模的胜利。”
“你觉得黑衣人今日还会来吗？”
“不知道为什么，从昨夜开始，我便有种预感，天峪和突厥之间的战争会因为那个黑衣人的存在而尽快结束。”
“你的意思是，黑夜人才是天峪取得胜利的关键？”
“不好说，但……”眉头紧皱，不觉又想起了那双熟悉的凤眸，“小月，我总觉得那个人我一定见过！”
“那日十八弟不顾一切追出去的时候，我亲耳听见他冲着那个人的背影喊‘五哥’！言召，你是不是也觉得他是九章亲王？你是不是也相信他没有死？”
“若真是五哥，那么五嫂的失踪便有了合理的解释。”还想再继续交谈下去，却听得慕毓定派人来催的声音，只好暂时停下自己的思绪，“小月，权当今日是背水一战，最坏的结局不过是同阿可梭同归于尽。战场之上，我顾不得你，照顾好自己！”
“你我之间早已不必多说这些。”将一杆红缨枪递到慕毓诰手中，自己则取过墙上的弓箭，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容，“宁亲王，请吧！”
男人似笑非笑地凝视着跟在自己身边的女人，这是他的女人，天峪唯一的女将军，即便是上阵杀敌，她也始终陪在自己的身边。阳光有些刺目，令慕毓诰不觉晃神，恍惚间他似乎觉察到天峪的队伍里有他人的存在。
两军对垒，双方人马都做足了准备，企图在气势上率先压过对方。听见击鼓进攻的声音，男人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场地上厮杀起来的人马，左手紧紧搂着胸前的襁褓，薄唇勾起。
“盈儿，爹要带你去给七叔报仇了，你还不害怕？”小小的婴孩像是听懂了一般，竟咧着嘴甜甜一笑，慕毓冲心里一动，低头在粉嫩的小脸上啄了两下，下巴上生出的胡茬惹得小人又是不安分的挥舞着小手，“虎父无犬女，我们昭盈日后必定是前途无量！”
将襁褓仔细地系在身前，取出银色的面具戴上，手握青龙宝剑，看准时机便加入了厮杀的战局中。慕昭盈似是明白周围的环境，乖巧地蜷缩在襁褓之中，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睛，盯着银色面具下父亲的半张脸。慕毓德几乎是在一瞬间便注意到慕毓冲的身影，感激着他对天峪的相助，手下却越发不留情面。
“将军，又是那个黑衣人！”
“他果然来了！”阿可梭咬牙切齿地攥紧了缰绳，那日慕毓冲令自己颜面扫地，今日一定要叫他双倍偿还，“传我将令，任何人都不得伤害黑衣人的性命，本将军一定要亲手了结他！”
“是！”
“有胆量来，就要做好死的准备！”反手取过金弓，朝着慕毓冲的胸前便是三支羽箭，几乎每一支都对准了要害，“慕毓冲早就死了，任何人都不配做我的对手！”
“主子小心！”
是绿羽的声音，慕毓冲丝毫不以为意，足尖轻点便已纵身跃出了羽箭的包围，胸前护着的慕昭盈更是连哼都没哼一声。空出的左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右手手腕轻动便了解了攻上来的几条性命。
“该死的！”
慕毓冲出人意料的反应令阿可梭恼羞成怒，挽弓的力道不觉加大，一把抽出五支利箭，又对着慕毓冲射去。很是满意阿可梭情绪的变化，青龙剑在手中不停地翻转，连挽几朵剑花，攻向自己周身的羽箭尽数落在地上，最近的也还有三寸远。
“朱砂——”
循声望去，只见朱砂的背上插着一支羽箭，力道极大，几乎要穿背而过，而被她护在身后的正是慕毓德。被女人突如其来的身影惊到，慕毓德一把扯下女人遮挡容颜的面纱，随即怔住。
“怎么是你？”慕毓德一手支撑着朱砂不断下滑的身子，一手握剑将趁机围上来的突厥将士隔离开来，“你不是明鸾宫的凤仪女官吗？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羽箭穿身的力道令朱砂腿软，手中的彩练也快要握不住，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慕毓德的身上，“十八王爷，不必管奴婢，快松手！奴婢不能拖累你！”
“是你救了本王一命，不管你究竟为何出现于此，本王绝不会弃你于不顾！”
“可是……奴婢会……”
“闭嘴！”几乎是咆哮着，慕毓德一剑落下，鲜红的血液喷出，溅的他满脸都是，俊秀的面庞看起来有几分邪恶恐怖，“若是你还能动，便帮本王一起杀出去！”
不再看向战场中央的慕毓德，略显阴鸷的紫眸死死盯着不断朝自己射箭的阿可梭。耐性似乎已经到了尽头，握紧手中的青龙剑，一路踏着交错在半空的刀剑，如若无人之境，慕毓冲宛若神祗天降，立于阿可梭的马前。
“你……到底是谁？”手中的金弓换做弯刀，刀锋正对着慕毓冲闪着寒光的银色面具，“你究竟……是不是九章亲王慕毓冲？”
“阿可梭，死到临头还如此嚣张，真不愧是突厥的上将军！”
“没有胆量回答我的问话吗？”
“在你临死之前，我会让你知道，不可一世的上将军阿可梭，究竟是死于谁手！”
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本能的一扬弯刀，与青龙剑猛烈地碰撞在一起。许是近距离的打斗惊吓到慕昭盈，孩子突然哭了起来，阿可梭的目光里充满了惊诧。
“你竟然带着一个孩子上战场！”
“她是我的女儿，自然要从小习惯这样的生活。”两人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边聊着彼此的经历，一边比试着多年来的武艺，“阿可梭，撇开别的不谈，你的武艺与为人，我还是颇为欣赏的。”
“你欣赏？”忍不住仰天大笑，手下却是越发狠辣，招招逼向慕毓冲的要害，“你还没有这个资格！在这个世上，能与我阿可梭相提并论的只有慕毓冲，可惜他死了！”
“九章亲王并非死于你手，又有什么可得意的？”
“你说的没错，他并不是我杀的，相反，对于这样的一个对手，我本无心杀他。是天峪的皇帝害死了他，这也正是天峪大军久久击败不了突厥的原因。自从慕毓冲死后，掌握兵权的不是乳臭未干的小儿，便是有勇无谋的莽夫，慕氏的江山早晚毁在慕钰之的手中！”
“有我在，慕氏天下便永远不会易主。”慕昭盈许是哭累了，小脸上还残留着泪珠，人却已经沉沉睡去，一手托着孩子的腰，一手将剑挥舞的愈快，“阿可梭，纵然我欣赏你，但你欠我几条人命，今日非死不可！”
“孤凌十九式！”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双方的将士纷纷望向正在同阿可梭打斗的黑衣人，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见过慕毓冲当年的招式，青龙剑划出的剑气令人不敢靠近。
“王爷！是王爷！”
朱砂同绿羽闻声本能地抬头，却不想两人的行为早被慕毓德看去，心里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慕毓诰策马来到李月身边，两人顺着彼此的目光望去，皆是一片不可思议的目光。十指相扣，望着那个同阿可梭纠缠在一起的身形，察觉到手心中遏制不住的薄汗。慕毓定坐在马上，死死地攥着缰绳，他既希望那个身影是慕毓冲，又害怕那个身影是他。一时间，原本混乱的战局变得平静下来，两方的将士颇有默契地放下了手中的兵器，全都盯着整个战场上唯一争斗的两个男人。长剑同弯刀的寒光交错，两道黑色的身影上下翻飞，不时间还有婴孩的啼哭声传出。
“咣当——”
阿可梭手中的弯刀被挑落在地，慕毓冲手中的青龙剑架在他的脖颈之上，银色的面具下的笑容显得如此轻蔑。
“你输了！”
“技不如人，我心服口服。”纵然预料到自己难逃一死，但阿可梭始终保持着一个上将军应有的气度与魄力，“我的命已经掌握在你的手心之中，你该告诉我你的身份了。”
“如你所愿！”
除了阿可梭，众人只看到黑色斗篷扬起的弧度。除去银色面具，熟悉的棱角与眉眼映入阿可梭的眼中，令他震惊不已。
“你……你不是已经……”
“九章亲王已经死了，可慕毓冲却还苟且偷生在这个世上。”手上一个用力，阿可梭的性命就此了结，重新将面具戴上，凤眸间阴鸷褪去，空余惋惜，“阿可梭，若你不是突厥人，你我或许可以称兄道弟也未必！”
来不及出声召唤，慕毓冲已施展轻功，离开了寂静的战场。方才他所站立过的地方，只剩下阿可梭死不瞑目的尸首和一地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