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便让妾去吧。”
金陵城,慕容王府正厅之中,身着浅碧色长裙的若兰对着一脸担忧的慕容昭施盈盈一礼,语调轻柔得体,却甚为决绝。
慕容昭如何放心的下?一双浓眉间的不安始终难以化开。若兰一介女子,从未出过远门,而他却因手头事务繁忙,实在无暇他顾,否则他又怎会让她只身前往?
“小兰儿,待事了,我托友人去采摘那金铃草亦可,你何必孤身犯险?”他轻握若兰一双柔若无骨的细腻小手,如此小手,哪能保护己身?
若兰早已决了心意。“明日便是老爷同清心派正式结盟之吉日,哪还有时间等?老爷安心,不过三十里路程,费不得多少时辰。”
慕容昭哪里愿听?那劳什子吉日有他小兰儿重要?他俊眉紧锁,握着若兰的手也紧了紧:“明日之事,推后几天便是!”
若兰失笑。慕容昭向来宠他的妻妾,如今竟说出如此任性之语。“老爷,可不能失信于人啊。”
“昭哥若是心头难安,我替妹妹走这一趟便是。”慕容昭身后,身披一袭华贵大红氅的叶弦月——慕容昭之发妻上前说道。
她同若兰不同,使得一手令人闻风丧胆之猎魂刀法,便是慕容昭也未必能胜她。若她去,自是令他心安。
然若兰始终坚持,看着叶弦月,她婉言谢绝:“姐姐近几日四处奔波,已颇为劳累,应多歇息静养。这几日光是姐姐忙了,若兰却还什么都未为老爷做,便请姐姐给若兰这个机会吧!”
叶弦月苦笑,道:“妹妹为何执着于此?我和昭哥不会介怀的。”
若兰道:“若兰能走能动,为何不做点什么帮帮老爷和姐姐?”
叶弦月叹了口气。她这妹妹便是这般脾气,一旦下定决心,那无论如何也拉不回来了。
她只得妥协。“罢了,妹妹既已决定,姐姐也不拦着。只是这外界凶险,妹妹又难得出门,依姐姐看,须得有人陪同,方可令姐姐和昭哥放心啊!”
“姐姐放心。”若兰胸有成竹般地一笑,“若兰会携苑儿同行。”
“苑儿?”叶弦月一挑眉,同慕容昭四目相对。
苑儿,即慕容清苑,若兰的儿子。性子同若兰一般,温柔细腻且决绝,亦是慕容昭最器重的儿子。其德才兼备,剑术高超,是慕容昭心仪的下任家主继承之人选。
若有清苑同去,自是令人安稳许多,只是……
慕容昭面向若兰,皱眉道:“可苑儿从未涉足江湖,平日里也只让他同我和他的几个叔伯切磋,实战经验甚少。不如,我让骁儿——”
“这是锻炼苑儿的好机会,老爷。”若兰打断了昭,“他已到舞勺之年,正是出门闯荡的年纪。江湖又多险恶,让苑儿亲眼见识一番,亦可开拓他的眼界。”
叶弦月亦觉此举甚妙。她看着如此宠溺儿子的丈夫,不禁大笑,伸手拍拍丈夫肩膀,道:“昭哥,我也觉得这样不错!苑儿是个好孩子,是该出去看看。似你这般宠着,可要毁了这好苗子!”
被妻子带着调侃的语气训斥,慕容昭真是哭笑不得,他终于还是同意了若兰的决定。
得慕容昭许可,若兰便开始收拾行装。待收拾完毕预备出发时,她同儿子清苑一同站在正厅中,同慕容昭和叶弦月道别。
慕容昭将自己一直贴身佩戴之“太阿剑”交予儿子清苑,并郑重叮嘱:“苑儿,记住,外面不同家中,凡事须多个心眼。”
慕容清苑将太阿剑背在背后,朝父亲重重点头:“嗯,苑儿会保护好姨娘。”
叶弦月笑道:“也要保护好你自己哦!”
慕容清苑握着若兰的手,小脸认真:“姨娘比苑儿重要。”
“是苑儿更重要才对。”若兰失笑,轻抚儿子头顶。感觉到姨娘温软的手掌在头顶摩挲,慕容清苑顿时露出开心的笑容。
“妹妹又不是不知,苑儿向来都把妹妹看得比谁都重呢!”叶弦月看着慕容清苑,亦不禁莞尔。
“好啦。”慕容昭开口打断了几人对话。他看着若兰和慕容清苑,声音放低了些,“走吧,速去速回。”
母子二人到驿站坐了去长有金铃草的落日村的马车,一个时辰后到达目的地。
二人询问村民金铃草的生长位置后,便循着村民所指,向村西方向走。大约三里外,白色如雪的金铃草迎着微风摇晃着一串串白色的铃铛,仿佛在朝母子二人招手。
慕容清苑指着那片雪白:“姨娘,在那呢!”
若兰自然清楚看到。她不急不缓地走了过去,仔细挑选采摘。
慕容清苑四处巡视一圈后,不见人影,便行至若兰身侧,好奇问道:“姨娘,金铃草为什么不是金色的?”
若兰此时刚好摘下一棵,便顺势递给慕容清苑,笑道:“唯有二人缔结为友,握之于手中时,才会变成金色。古书上常言之‘金兰’,便是它了。”
慕容清苑不觉听得入了神,他坐在若兰身侧,少年人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那不是‘金兰之交’吗?为何这草却叫‘金铃’?”
若兰却忽然卖了关子:“苑儿不妨猜猜?”
慕容清苑眉头紧蹙,抬手轻托下巴,闭眼沉思。也不知想了多久,也想不出个为什么。
他急于知晓真相,便没了耐心,正要退出沉思询问姨娘,却不想若兰突然的一声惨叫令他陡然睁开了双眼。
“啊!苑儿!!”
“姨娘?!”慕容清苑面色发白,就在他沉思的这么一会,却不知从何处跑来两个壮汉,一边一个,将若兰抓了起来。
他脑子一片空白,须臾后便急怒攻心,大吼一声。“你们是谁?快放了我姨娘!”
他手伸到背后,正要拔剑,却不料身后早有埋伏,另一大汉将他双手钳住,反手制于身后。
慕容清苑用尽力气也挣脱不得,只急得大叫:“放开、放开我!”
“嘿,女人漂亮,生的娃也挺俊!”清苑身后那壮汉发出一声怪笑,“可惜啊,小屁孩中看不中用,哈哈!兄弟几个,抓了女人就赶紧享受吧,一寸光阴一寸金啊!”
那两个抓着若兰的壮汉带着淫秽的笑,待得那壮汉话音一落下,他们便丝毫不客气地动手撕了若兰的衣服。
片刻间,若兰全身一丝不挂,白嫩水灵的肌肤和诱人的身姿毫无保留地暴露于三双饿狼眼中。
若兰只觉心口一凉,绝望的哭喊声,只让她显得更加无力反抗。
慕容清苑脸色刷上一层雪白,眼看着那两个壮汉的两双背上长了浓毛的大手在自己最爱的姨娘身上放肆地乱摸,满耳充斥着壮汉的淫笑声和若兰的惨叫声,夹杂在一起,不绝于耳。
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混账!你们!不许碰我姨娘!”慕容清苑的怒吼没有任何作用。他忽然感觉一只巨大的手捏住了他整个脑袋,将他整个人提起朝着身后一根树干重重一摔……
慕容清苑只觉后脑传来的剧痛让他险些失去意识。模糊之间,他手脚被壮汉用粗大的麻绳捆在树上。不论他如何用力,绳子纹丝不动。
然后他一抬起视线模糊的眼,那个画面让他的血液都冻成了冰块。
那三个壮汉正围着若兰,陆续上前压在若兰那柔弱的身躯之上,旁若无人地肆意侵犯她!
慕容清苑只觉天色都变得阴沉,如铅块一样压了下来,让他喘不过气,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只听到三个壮汉此起彼伏的笑声,和若兰撕心裂肺的绝望呼救声。
可是这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这里的声音,无法传到落日村那里去。
三个壮汉意犹未尽,慕容清苑和若兰只觉迎来末日。
不知过了多久,若兰用尽全身的力气,突然朝着慕容清苑大喊:“苑儿,快逃啊!!!”
她这一声叫喊,终于让慕容清苑清醒了一些。但他才不要自己逃跑,他要救走姨娘,打败这群恶贼一起逃!
可现实不给他一点点机会,残酷得像宣判人死刑的判官。
若兰发出这最后一句叫喊后,之前擒住慕容清苑的那个壮汉突然拔出挂在腰间的朴刀,朝着若兰的脖子一刀挥下……
飞溅的鲜血,染红了慕容清苑的视线。他变得如没有灵魂的木偶,木讷地看着若兰白皙的手腕无力地横在那一片金铃草丛上,殷红的鲜血将那一朵朵白色铃铛染成了血红色。
那群壮汉心满意足地拴紧了腰带,在手握朴刀的壮汉的带领下,转而朝着捆在树上的那只小绵羊移动。
慕容清苑一动不动,宛如死尸。他似乎完全不知,为首的壮汉已经走到他身前,巨大的阴影将他完全吞没。
壮汉举起朴刀,就要朝着他脖子砍下。刀上若兰的血,滴在了清苑的后颈上。
那一点鲜红的热,令清苑双目犹如火烧那般红。他猛然抬头,双手骤然多了数十倍的力气,用力撤开了和他手腕一样粗的麻绳。
他抬起一双阴狠血红的双眼,愤怒塞满他的胸腔,脑中只回荡着一个字:
“杀!”
他亲手杀了那三个壮汉,愤怒早已令他忘记了血的腥臭。他将身上外袍脱下,为身体已冰冷的若兰仔细穿上,将她埋葬于金铃草下。
杀死那三人时的手感,令慕容清苑渐渐沉沦。
他脑中反复回想着一剑砍断他们血肉之躯时的快感,越想便越忍不住想再次感受一下……
从那时起,凡慕容清苑过处,皆尸横遍野。江湖一度陷入恐慌,“血剑”清苑,成一时地狱之代称。
如此嗜血之子,令慕容昭颇为痛心,他当即收回了将家主之位交予慕容清苑的承诺。
六年后,四子成人,长子慕容骁与三子慕容空无心于家主之位,余第四子慕容麒品德兼优,心系百姓,顺理成章地继任为慕容第二代家主。
慕容麒继位不久,便结识与慕容家交好的商贾世家紫家之大小姐紫沁,二人定情于西湖湖畔,后结为连理,诞下一子,唤名“天南”。
“天穹以南,不见硝烟”,是当时广为流传的一句话,亦是麒与紫沁心所向往之地。
天南降世,慕容世家共贺。
然令人始料未及的是,一直游荡于江湖之中的“血剑”突然出现在了慕容王府的正厅之中。
此时正于正厅内的,恰是慕容清苑长兄慕容骁,三弟慕容空与四弟慕容麒。三人正围绕着小婴儿慕容天南的话题聊得火热,在慕容清苑阴影占据他们一方视线的一瞬,正厅内霎时陷入死一般的静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