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走出客房不久,慕容逝忽然发出一声闷哼,汨汨鲜血自他嘴角泄出。
乍见儿子如此,吓得夙然花容失色,她上前抱着慕容逝惊呼:“逝儿?逝儿!你怎么了逝儿?”
慕容逝摇了摇头,抬手擦去血渍,看着怀中的母亲,他淡然一笑,道:“没事,娘……之前受了点内伤,不过……凤艾给过逝儿一颗治内伤的药,逝儿已服下,休息一下就好了。”
夙然皱眉,伸手捏着儿子的手腕为其把脉,这才发现,慕容逝在林中受的伤不比杨凤艾轻。
自他服了药后,因心挂于杨凤艾身上,慕容逝一直未能顾及自己静养。
此时杨凤艾已无恙,他一松气,体内积蓄的伤势宛若炸弹一般在他体内爆炸,震颤他的五脏,从而令他吐血。
夙然担心儿子,将其带到劲松堂,以自身灵力助慕容逝吸收归魄丹药性,让他能快速恢复。
归魄丹药效确实明显,原本需静养三天方才会好的内伤,太阳西沉之时,便已被治愈。
慕容逝睁开眼,面色依旧带着病态的白,气色却好了许多。他看着一脸担忧的夙然,笑道:“娘,逝儿已经没事了。”
夙然呼了一口气,随即责备道:“你这孩子……受了伤,怎地不先告诉我?可吓坏我了。”
慕容逝眼睑微垂,嘴角依然带着笑。他道:“对不起,娘……只是,凤艾还在静养,逝儿实在不想让她担心,让她自责。”
“你总是事事为他人考虑,却对自己这么残忍。”夙然咬着嘴唇,身为母亲,她心疼儿子这样,“娘不求你为娘考虑,可也要为自己考虑啊……也不知你这性子,到底是随了谁。”
慕容逝脸上的笑变得略有些模糊,他垂下头,没有说话。
屋外,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伴着另一个较为浮躁的脚步声。
慕容逝抬起头,看着夙然,道:“……是爹和青峰回来了。”
“你啊,耳朵总这么灵。”夙然知道慕容逝常年待在家里,家里人来来去去的脚步声他听了不知多少次,时间一长,自然能轻松地从脚步声中辨别来者何人。
慕容逝笑了笑,从床上站起,和夙然一同出去。
果不其然,回来的确是慕容天南与慕容青峰。两人刚到中院,便看到夙然和慕容逝从劲松堂出来。
慕容天南一眼看到慕容逝脸上气血不足,心中一紧,问道:“逝儿,脸色怎么这么差?”
被慕容天南看破,慕容逝也不打算隐瞒。他道:“被城东森林里的猴精所伤。不过没事,爹,伤已经好了。”
慕容天南一皱眉,道:“好好的,去那做什么?”
慕容逝正要开口,一旁夙然从怀中拿出猴头菇,还是刚采摘时那般新鲜。“今儿集市上猴头菇断了货,逝儿便和凤艾一起去森林里摘了。”
“杨凤艾”三字——确切说,是她的“杨”姓,若一根银针,刺向慕容天南的耳膜,让他眉头狠狠一拧。
慕容青峰四处一看,不见杨凤艾的人,以往在府上总能听到她吵吵嚷嚷的声音,此时府上却静的出奇。他忍不住问道:“那凤艾人呢?”
慕容逝黯然道:“凤艾她……受了伤,正在客房里静养。”他顿了顿,犹豫片刻,续道,“是我没用……竟然让她一个女孩子替我挡下猴精的攻击……”
慕容逝后半句,令慕容天南内心有些动摇。“她……保护你?”
慕容逝带着一些自卑抬起眼看向慕容天南,点了一下头。他想,父亲多半会指责他没用吧。
然慕容天南的关注点并不在此,他双目似有些无神,又茫茫然问了一句:“她……因为保护你,才受的伤?”
见慕容天南神色异常,慕容逝一怔,再次点了一下头。
慕容天南皱眉,他看着慕容逝,忽然觉得,这儿子一直都护着杨凤艾,指不定是为替她博得自己好感,在同杨凤艾一起做戏。
但转念一想,慕容逝是什么样的人,他这个做父亲的最清楚不过,如此小动作,他从不会做。想通此点,他又变得茫然。
他举步朝客房大步走去,在杨凤艾客房门口停了下来。客房的窗户没有全关,他清楚地透过打开的窗户看到杨凤艾正静静地躺在屋内床上睡觉,脸色苍白不弱于慕容逝。
看到这一幕,他才信了慕容逝的一番话。
夙然与两个儿子也一同来到杨凤艾客房外。看着慕容天南,夙然犹豫了一下,叫了一声:“天南。”
“她……伤到哪了?严重吗?”慕容天南目光始终停留在屋内那小女孩的睡脸上,开口问道。
夙然摇了摇头,道:“那猴精击中她腹部,打断了几根肋骨。内伤不轻,不过我处理过了,休息几天就会好了。”
慕容天南听了,陷入了沉默,没有再说话。
慕容逝皱了皱眉,还是走上前,对慕容天南道:“是逝儿没用……若逝儿再强一些,凤艾便不致受这么重的伤,她不过是个女孩子——”
“二哥,别自责啦!”慕容青峰插嘴道,“那森林里的猴精我和大哥也听说过,大哥说那猴精很强,只怕我们三兄弟得一起上,才能干掉他。你和凤艾两个人就解决掉它,简直说是奇迹都不为过——也不知道这猴精从哪冒出来的,以前可没听说有这种强大的妖怪出现在金陵城郊。”
慕容逝道:“是从那个妖洞中出现的。”
慕容青峰大惊,正要开口,却被夙然抢先夺过话头:“可恨,竟然连我的领域也敢触及?!我绝不会让她如愿!”咬牙切齿,语气中尽是恨意。
两兄弟一愣,他们从未见娘亲如此,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
三人正说着,一旁的慕容天南却是自始至终沉默着,过了一会,他抬步离开窗侧,除夙然外,两兄弟自然而然便跟着慕容天南走。
直到离开东院,回到劲松堂门口时,慕容天南忽然出声,目标直指慕容逝:“逝儿,她既是因你受伤,你便要好好照顾她,明白吗?”
慕容逝点头应了一声,慕容天南才进了屋。
过了一会,夙然从东院走来,看着两兄弟,她仿佛如梦初醒。“峰儿,你爹呢?”
慕容青峰回头看向夙然,道:“爹爹啊?爹爹回劲松堂了啊。”
夙然略一点头,又问慕容逝:“逝儿……可曾处理过妖洞?”
慕容逝微微皱眉,犹豫片刻后,他目光投向杨凤艾所在客房方向,道:“当时……逝儿让凤艾去处理过,但她是否找到了洞口将其出去,逝儿却还没来得及问她。”
夙然听罢,眼睑微垂,喃喃道:“晚些时候……我再问问那孩子吧。天不早了,你们——尤其是逝儿,早些去休息。”她留下这句话,便走进了劲松堂。
“总觉得……娘好像很生气的样子……”慕容青峰有些后怕地咂咂嘴,瞟了一眼慕容逝。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日夙然发怒的模样,能让他想起他童年的噩梦,亦即是朝自己大发雷霆的慕容逝。
夙然刚走进劲松堂内,慕容天南忽然开口道:“……果然我是错的,杨家的人……原来也会不顾一切保护他人……并不是一味只想保全自己的自私的家伙……”
夙然脸上怒容收敛,淡然一笑,她知道经这次的事,慕容天南终于对杨凤艾改观。
她拿着杨凤艾摘的猴头菇,递给慕容天南看:“天南,你看,这些猴头菇可都是凤艾摘来的,新鲜,肉质也好,可见这孩子很是用心。”
慕容天南看了一眼那些猴头菇,有几个明显被什么重物压过,变得有些扁平。
他面露一瞬尴尬神色,话到口中说出的却是:“……哼,还真是不会好好保管,你看看这猴头菇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夙然失笑,道:“你可真是犟脾气。”她顿了顿,面含淡淡的笑,看向慕容天南。“天南,大漠暴热,总算可以解决了。”
慕容天南一惊,此时他已挂心了整整八年,这八年他一直想方设法去找红莲凤凰的转世,却因毫无头绪而没有一点进展。
此番忽然听夙然如此说,他顿觉胸腔变得炽热。“怎么,那后裔……如今在何处?”
夙然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凤艾那孩子,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慕容天南一怔。“杨家那个小妮子?……竟有如此凑巧之事?”
“而且凤艾可保证了,一定会帮忙解决暴热的。”夙然看了一眼慕容天南,不禁莞尔,“这孩子恐怕单纯只是想博得你好感,才会如此果决地答应此事。为了能让你认同她,她一直都很努力呢。我看啊,她是个好孩子。”
慕容天南听了,面露些微尴尬,没有说话。
看丈夫那窘迫的样子,夙然掩嘴轻笑两声,道:“好啦,不逗你了。这么晚了,你一定饿了,我这就去给你做猴头菇扣肉去。”
慕容天南淡淡一笑,道:“好。”
夙然正要拿着猴头菇出去,却被慕容天南开口叫住:“然儿——”等夙然回过头,他递给夙然一瓶药,“这药……是阿智那孩子留在这的,一会你去看那个杨家妮子的时候,给她吃点……”
那是治疗内伤的药,夙然认得。她笑了笑,接过药,道:“你就不能亲自给她送去?”
慕容天南面上再次露出尴尬神色,没有说话。夙然也不介意,拿了药瓶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