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进映晖堂,便和预备从映晖堂走出的华茜碰了个正着。华茜那同自己一样的白发,以及绝美的容貌,让夙然一眼便知她是何人。
想到十几年前曾与华茜见过面,为免被华茜认出自己,夙然抬手将头巾往下拉了一些,暂时遮住她一双美丽的眸子。
“阿智?正准备找你呢。”华茜一看到林远智,双目发亮,一时之间倒是并未注意到紧贴在林远智身后的夙然,“婚宴要开始了,你快跟我去正厅候着。”
林远智犹豫了一下,他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夙然,对华茜打商量:“呃……茜姐,我老家的亲戚大老远跑过来了,我想带她在一个能清楚看到新郎的地方坐着,行不?”
华茜一愣,问道:“看到新郎?”
林远智嘿嘿一笑,道:“我这姨娘就喜欢看俊小伙,养眼嘛。想着长辈来一趟也不容易,这点小要求应该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吧?”
“嗯,可以,你安排吧。”华茜并未多想,便同意了林远智的请求。
林远智带着夙然,跟华茜一同走入正厅。他让夙然坐在距离自己最近、供来客休憩用的红木椅上,就位于高堂左前方。
念及她是林远智老家的亲戚,是长辈,林远智又是曦光的重要成员之一,即便这妇人穿着甚是朴素,能受到如此贵客般的待遇,在场参加婚宴的其余来客也并未流露出不满之色。
约莫半个时辰后,吉时到了。
正厅之中,所有人都在静待一对新人的到来,华茜同林远智一左一右,坐在高堂之上。羽惜和冷玫站在华茜身侧,兴致勃勃地有说有笑。如此喜庆之日,便是常日面无表情的冷玫,今日脸上也带着显眼的笑容。
正厅外一阵嘈杂,唢呐敲锣声响不绝,引得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放在了正厅之外。
外面,夜幕之下,数十个穿着红色衣装的男女,手执红色灯笼,围拥着正中间的一对新人,朝正厅内走来。
人群拨开,现出穿着大红长袍的新郎,右手握着红色绣球,绣球伸出红线,红线之后,连着头顶盖头的新娘,两人一前一后,在众人的注目下走入正厅。
一看到新人,林远智和华茜脸上便洋溢着笑。两人一个以新娘哥哥的身份,一个以新郎姐姐的身份坐于高堂之上。
待看到靖牵着新娘映在正厅明亮的灯光之中,华茜忽然感觉眼角被泪水浸湿,忍不住抬起右手轻轻拭去快流出的眼泪。
林远智自然注意到了她的反应,转过头,轻轻抓了一下她的左手。
华茜一惊,面带绯红地看向林远智,后者正咧开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朝她笑了笑。
看着林远智的笑容,她蓦地感觉心头甚暖。
新人走至高堂之前停下,新郎新娘并肩而立,在司仪高喝一声“一拜天地”后,转身朝着正厅之外,一齐缓缓跪下,拜了一拜。
“二拜高堂——”
司仪又一声高喝之下,新人缓缓站起,转身朝着高堂。
在转身之时,靖两眼瞥到坐在高堂最近位置的夙然。妇人穿着甚为朴素,包裹着头,看不清容貌,却能坐在贵客位置,如此醒目,不自觉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因新郎走进,夙然抬手将头巾稍稍朝后拉,露出她的脸,便于看清新郎模样。与此同时,也让新郎能清楚看到自己。
靖本从容的心忽然紧缩一下,脸色发白,连带着头部又一次开始疼起来。但因屋内灯光明亮,映在靖的脸上,盖住了他脸上的苍白,一时之间众人也并未看出他脸色变化。
他咬牙忍着痛楚,即便在看到妇人容貌后头疼不已,他仍旧不受控制地将所有注意力放在了妇人身上。
朴素的穿着难掩妇人容貌秀丽,她的身上有一种超然的仙人气质。她脸上带着略有些惊愕的神情,一双美丽又温柔的眼正好同靖四目相对。
靖忽然感觉眼前一片模糊,脑中“嗡”地发出一声响。他脑中不停地回响着一个声音:“她是谁?好熟悉……好熟悉的脸……感觉……好温暖……”
他浑然不知,自己双腿早已软了。他不自觉地跪倒在地,双目空洞无神,额上冒出一排排细密的汗珠。脑中感觉已不再是疼痛,而是痛得过了,变得麻木不仁。他跪在地上,两手死死抱着头,发出痛苦的声音。
靖突然跪倒在地,其他人自是都看在眼里。就站在靖身侧的林沐雪吓了一跳,也不管此时仍在高堂之前,连忙在靖身侧跪下,两手抱着靖的手臂,急道:“靖大哥?你怎么了?”
“靖——?!”高堂上,华茜脸色大变,同羽惜、冷玫一同从高堂上奔至靖身前,却不及林远智速度快。
他先华茜等人一步冲至靖身前,发现此时的靖浑身早已被汗水浸湿,双手冰冷。
林远智脸色发白,慌忙抓住靖的手腕为其把脉,发现他脉象波动剧烈,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似的。
靖倒下之时,夙然内心没来由地一阵抽搐。她轻抿嘴唇,心中思绪复杂:“……这孩子就是阿智关注的那个靖吗?为何……他身上……会有我的灵力……”
林远智两手扶着靖的双肩,让他的脸对着自己。此时靖脸色较之此前头疼时,还要难看数倍,如死人一般。
林远智心头顿时紧张许多,用力摇晃两下靖的肩膀。“靖?靖!你怎么啦?看着我啊兄弟!靖!”
靖被他使劲摇晃数下,方才勉强回过神,艰难地抬起头,看着林远智,双唇却紧紧闭着,不说一句话。
靖突然发病,让曦光众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又不愿惊动了打从一开始便明言不愿在婚宴现场露面的杨凤艾。
夙然忽然开口,对着林远智,道:“哎呀……新郎这是怎么了?阿智,是不是该看看他的身体情况?婚宴可以晚点办,但是身体要紧啊……唉,这么俊的一个孩子……”
夙然这简单一问,确实让曦光众人陷入两难。华茜沉吟许久,看着靖伏在地上大口喘气的样子,她心中担忧,道:“……我看,不如暂且延缓这婚宴吧。”
林远智却不同意,此时他神情前所未有地严肃。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这可不行,各位宾客都放下了手头要事特意来参加婚宴,要是取消了,岂不白白浪费这么多人的时间?传出去之后,以后别人要如何评价杨家?”
华茜面露愁容,抬头看向林远智。“可是靖的状态,恐怕很难再继续——”
“那也不好让诸位一直在这干等啊。”
“阿智,你有什么好办法吗?”华茜问道。
林远智忽然嘴角一勾,并未回答华茜的话。他身子一闪,化作一道浅绿色的影子,飞速在这正厅内穿梭移动。影子过处,来客陆续倒地,羽惜和冷玫亦是一个不防,被林远智击中后脖,全身顿时失去知觉,无力地倒在地上。
唯有一对新人、华茜和夙然仍旧清醒。须臾间,正厅内便已是横七竖八地躺了许多人。
事发突然,华茜和靖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待周围人全都倒下后,华茜带着茫然的神情看向重新出现在她身侧的林远智,问道:“智,你……你……你在做什么?”
林远智低头看了华茜一眼,不以为意地笑笑,道:“反正婚宴都进行不下去了,也不好让来客全部回去,一来一回的又得浪费好多时间,不如就让他们先在这睡一会~茜姐,你说这主意是不是挺好的?”
他看似玩笑的一句话,让华茜脑中一片空白,久久未能给林远智半个回应。
她不敢相信自己所见,此时她感觉心口被一股大力左右撕扯着,疼得她唇色全无。
她眼前发白,全身脱力,便是跪也跪得身子摇晃。她勉力以手撑着地面,却并未站起来。
她声音低沉而又嘶哑,带着不相信的口气质问林远智:“你……疯了吗?”
林远智摇了摇头,忽然身子又是一闪,移至正厅门口,有力的手臂抱着本是待在靖身侧的新娘,这一举动惊动了还处于头痛欲裂状态中的靖。
他猛然回头,面色依旧苍白,却眼含怒意。“你做什么?把雪妹还给我!”
“还给你?”林远智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微微低头看了一眼被自己抱在怀中的林沐雪,忽然一笑,道,“你和丫头还没入洞房,怎么就算你的了?嘿嘿,还给你也可以,你来追我,追到了,我就把丫头还你如何?”
他话音落下,回身一跃,带着林沐雪消失在了这夜幕之中。
一股热血冲上靖的脑门,他想也没想,大喝一声“站住”,顺手拿了一把倒在地上的来客的佩剑便追了出去。
夙然眼尖,一眼看到林远智奔跑的方向是东方。结合慕容天南与紫箫对林远智行为的简单分析,她心道,他将靖引诱出去,大约便是为了将他带到慕容家。
夙然站起身,刚抬步往正厅门口走了两步,身后华茜忽然抬声问夙然:“等等!前辈,您知道阿智他……他……他为何要这么做?”语气焦急,带着一些疑惑和不解。
夙然未答,只是缓缓回过头。她并未如之前那般拉下头巾,而是就这么将自己的容貌毫无保留地显露在华茜眼皮子底下。
一看到夙然容貌,华茜脸色惨白,瞳孔骤缩。她心脏猛烈跳动着,让她喘不过气,浑身都开始麻木。
“你……你是……慕容夫人?”
夙然淡然一笑,不论神态还是语气都甚是温和,一如华茜初见她时那样。“是。许久不见,华家主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但华茜却为夙然出现在此处感到震惊,结合林远智的行为,以及他谎称夙然是自己老乡亲戚,心底油然而生的绝望和愤怒让她眼前的视野开始泛起白花。
“……他……原来他是……他背叛我……他背叛我………”华茜喉咙哽咽,说一个字都身为艰难。
看着华茜似入了魔障的模样,夙然叹了口气,于心不忍,却又无法出声劝慰。她移动到正厅门口,手心发出光芒,笼罩她全身。倏忽间,她便消失不见。
华茜咬牙,缓过神来,紧捏着自己的茜香刀,朝着林远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