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林远智几乎将与靖交谈一事抛之脑后,只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妹妹身上。
他仍不敢相信自己家的小丫头竟真的千里跋涉到这里来找他,不由得抓住妹妹一双柔软的小手,问道:“丫头,你怎么不乖乖在山上待着,跑这么远的地方来找我?”
林沐雪抿唇,看着林远智的眼神多了一丝责备。“哥哥,我……我……两个月都没收到哥哥的信,我还以为……以为哥哥……”说到后面,她咬着嘴唇,眼泪险些便夺眶而出。
林沐雪的话,如一剂猛药,刺激着林远智的神经。他不禁猛地一拍大腿,发出“啊呀”一声,终于想起自己竟俩月未曾给妹妹写信。
他连忙抓住妹妹的手,神色焦急,语带歉意。“唉,丫头!哥哥真是个糊涂蛋子!你是不知道,前段时间杨家主病得重,可把哥哥我累得半死!每天除了盼着杨家主身体好转,真顾不上别的事,结果就忘了给你写信这事——该打!我真的该打!”
知晓哥哥不写信之缘由后,林沐雪顿时理解哥哥难处,便暂且将此心事放下。
然林远智言及杨家主,她复又皱紧眉头,脑中闪过自己同慕容天南作出的承诺,唇齿微动,正要开口,却不防被林远智抢了个先:“对了丫头!你这是怎么到这找到我的?家里离这里可有几千里远呢!”
林沐雪微垂眼睑,压低了声音,以掩盖此时有些悸动的心。“我……一开始我和榛子一起出来,拜托别人帮忙打听哥哥下落的……”
“你找的楚家主吗?”林远智笑问。他记得林沐雪时常会去杭州城拜访楚一航,同他关系较近,要托人帮忙找他,楚一航应是不二之选。
可出乎他意料的,林沐雪摇了摇头,道:“没有……榛子提议去找紫家……”
林远智一愣,显是没料到秦榛竟会舍近求远去寻求紫家。秦榛向来聪明,心思细腻,她此举定有缘由,然他一时却想不通透究竟为何。
“紫家?紫家好像也不错,虽然紫家和慕容家有姻亲关系,但他们是商贾世家,同杨家是有中立契约在的。”
“嗯,是的,后来……”言及她一开始便想谈论的中心,林沐雪变得紧张起来。她埋着头,两眼只盯着一双放在大腿上的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色的筋脉清晰可见,“后来……在紫竹的提议下,我……我认识了大少爷和青峰,然后……我接触到了慕容家……
其实、其实在一开始接触紫家主的时候,紫家主就告诉我,原来……原来慕容伯父,就是当年带哥哥离开村子的大人物,我……我也见到了伯父——”
她话音未落下,却不防原本坐在自己对面仔细听着自己所言的哥哥,忽然伸出手臂,一只大手将她呼之欲出的话语全堵回嘴里,眼神可怖,仿佛要对她痛下杀手。
林沐雪瞳孔骤缩,看着哥哥近在咫尺的脸,那张她熟悉又亲切的脸,变得扭曲又狰狞,让她感到绝望又害怕。
她本就是故意坦白自己和慕容家的关系,以看看哥哥的反应。
却未曾料到……哥哥……她唯一的亲人,她最信任的人,竟然要对自己动手!
两道清泪自林沐雪双目中滑落,浸湿了林远智的大手。
看着妹妹哭泣,林远智紧皱的眉头颤抖了一下,手上力道松开,急问:“丫头,怎么哭了?哥哥是不是下手太狠了?”
“哥哥……求求你,不要再做错事了……”林沐雪呜咽不止,紧闭着眼,眼泪如流淌的小河一般自双眼涌出,她不愿看到哥哥变作如今让她顿感陌生的模样,“为什么……哥哥会变成这样,你怎么能背叛伯父?伯父他可是——”
林远智再次变了脸色,模样狰狞,脸色青黑。他瞄了一眼车夫所在方向,压低了声音呵斥林沐雪:“你不要命了?在杨家境内说出慕容家,可是大忌!你也不怕被别人听见,丢掉性命!”
“哥哥难道就不怕老天爷知道你的所做所为,对你降罪吗?”林沐雪哭着说道,但仍旧听话地将声音压小了一些。外面的车夫听不大清他们在说什么。
林远智皱眉道:“就算老天爷知道,我也行得端,坐得正!还有你刚刚说什么……说我‘背叛’?你跟我说清楚,我怎么完全听不懂?”
“伯父那么信任哥哥,可是哥哥……哥哥竟然……在为伯父的敌人效力……”林沐雪虽极力压低了声音,不让车夫听见谈话内容,然即便声音压低至沉默,也无法压下她心中刀割般的痛楚,与对哥哥的失望。
妹妹看自己的眼神竟然带着不信任,让林远智急了眼。
他伸手将林沐雪的手捏在手心,林沐雪想排斥着将他的手甩开,却并未使出太大力气。
一来她本就力气大不过哥哥,难以甩掉,二来她内心深处还残存着对哥哥最后一丝信任。
“丫头,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什么。”林远智郑重其事地看着林沐雪,“你要相信哥哥,哥哥没有背叛师父。哥哥始终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林沐雪眉头紧皱。“那……那哥哥为何要攻击青峰?青峰……青峰说他差点被你杀了——”
“不那么做,哪能让杨家的人信服?”
林远智的话,让林沐雪大感意外,她怔在那,微微睁大了眼,看着哥哥。她有些听不明白林远智说的话。
林远智笑了一声,道:“丫头,你是我妹妹,所以我可以跟你坦白,但你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说,所以你要仔细听我跟你说清楚——”
林沐雪不明所以,但她自然更愿意相信哥哥没有弃明投暗,点了点头,看着他,等他往下说。
林远智道:“我知道他是师父的儿子,论辈分,他是我师弟,所以我不会杀他。
在白陌村,你以为真的是他找到机会逃跑的吗?要不是我故意放开手,给他机会,他逃不了的。只是我要故意下点狠手,让杨家的人看到,明白我的确是要杀他的,这样他们才不会对我起疑,我还能警示师弟逃走。”
他说到这,突然露出有些得意的笑容,道:“看来我这戏演得够逼真,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大意了才放走他的,是吧?”
“嗯……大家都以为哥哥真的叛变了,伯父……伯父听说了之后,很伤心……”林沐雪低垂着头。
林远智挠了挠头,道:“哎呀……那可不好,我这个不孝徒居然让师父伤心……唉,怎么办呢?现在也没法向师傅磕头谢罪……”
正在喃喃自语的他,突然正了脸色,问道:“丫头,你知道当时师弟为啥突然要跑到白陌村吗?他也太胆大了,那个村子可是两家冲突的集中点之一,曦光的人没少往那边跑!他一个慕容少爷,跑那不是让人当靶子射吗?”
林沐雪沉默片刻,道:“是……是……青峰想帮我找找你的下落,就——”
“是吗?哎,这还真是不知道该骂他还是该谢谢他了。”林远智神情变得有些复杂,然责备多过于感激,“幸亏我是第一个知道他出现在白陌村的人,要是让其他曦光的人发现他,他就真的回不去了。”
林远智所言,惊得林沐雪捂住了嘴,脸色发白。
“可是……可是刚刚那位……靖大哥他……好像还是想抓到青峰……”林沐雪想到适才林远智和靖的谈话,尤为担心慕容青峰安危,她眼睛里都有泪珠闪烁,“怎、怎么办啊,哥哥?青峰……青峰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想他因为我的事,就……就被……哥哥你帮帮青峰好吗?”
“听着,丫头,来了杨家,你只要闭口不谈慕容家的事,其他时候该干嘛干嘛。但你要记住一点,不管哥哥说什么,你一定要相信哥哥,知道吗?”林远智并未立马回答,只一面说,一面抬手掀开布帘,望了一眼马车外,已至大兴城郊。
“至于你说的事,我自有办法对付,你不用担心,相信哥哥就好。”
看着林远智胸有成竹的模样,林沐雪渐渐安下心来,对哥哥的信任一点点重新建立起来。
“对了,哥哥,你说你要做一件大事?是什么啊?为什么都十年过去了,哥哥都还没做完?”过了一会,林沐雪好奇询问。说到后半句时,她干脆半起身,贴到林远智耳边,悄声问道,“哥哥你……真的要暗杀掉杨家主吗?”
饶是妹妹只是贴耳同他说,林远智也被林沐雪这骇人的想法给吓得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他压下心中惊惧,猛地转过头看着妹妹,骂道:“呸,你可真会想!这种掉脑袋的事情,别说十年了,就算给我一百年的时间准备,我也未必能解决!”
“那、那到底是——”
“反正不是这种离谱的事,是另外一件事。具体的,暂时不告诉你,万一露出马脚,咱俩都没好果子吃。总之你就记住哥哥的话,相信我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