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慕容天南夫妇正同三个儿子与杨凤艾在后院吃早点。
杨凤艾在王府中已经呆了十五日,还是头一次同慕容家上下所有人一同用餐。她心情大好,击掌感叹:“哇,今天人家居然能和伯父、伯母、靖、二哥哥,还有青峰一起吃饭耶!”
慕容青峰听罢皱眉,紧闭着嘴巴,喉咙发出低低的声音,一副颇想将心里埋藏许久的话说出一般的模样。
他两眼死死盯着杨凤艾,终究忍无可忍,直接开口问道:“我说……很早以前我就想问了。我们三兄弟里面,最大的明明是大哥,可你为啥除了叫二哥为‘哥哥’,却从来对我和大哥叫名字?你这辈分是不是也叫得太乱了点?”
慕容青峰说这话时,杨凤艾正在咬一口夙然做的栗子酥。她将栗子酥嚼了个干净咽下肚后,回答道:“靖我叫习惯了,二哥哥比我大,当然叫哥哥了。”
“那我不也比你大吗?我可是和二哥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刻出生的!”慕容青峰没好气地道,“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刻”几字被他清晰且狠地咬牙念了出来,“大哥就算了,你好歹也得叫我一声哥哥,这才叫礼数,你懂不懂?”
杨凤艾白了他一眼,上下左右仔细将他看了个遍,她嘴角下垮,口中发出一声“噫”,显得极是嫌弃。
“你?哥哥?青峰哥哥?你从哪借来的千百个胆子,居然敢自称为本公主的‘哥哥’?你上上下下哪里像一个‘哥哥’?明明就是个小屁孩!”
她伸出舌头,眼珠上翻,模样调皮之极,惹得夙然和慕容逝都是莞尔。
慕容青峰气极,一拍桌面朝她大吼:“小屁孩?明明你才更像个小屁孩!你这个长不高的小丫头、小不点!”
同慕容青峰相比,杨凤艾要比他矮半个头,无怪乎他会如此言语。
杨凤艾不禁大怒,红了脸地朝他大叫:“本公主才不小!本公主都十六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你就是个小孩子!小孩子!小屁孩!小不点!小矮子!”
“你才是小屁孩!小孩子!小不点!”
“你个子比我矮,比我瘦,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是小不点?”
“我不管我不管!你就是小孩子小不点!你才是个长不高的小矮子!”
两人争来吵去,吵得一旁的慕容和觉得头大,他皱紧眉头,毫不客气地抬手捂住自己双耳。
便是一向温和的慕容逝也渐渐变了一些脸色,声音变得清冷如冰:“……好了,一大清早的,吵够了没?这般吵来吵去,你们两个都像个孩子!”
大约是慕容逝在两人心目中都有一定的地位和威慑力,他一出口,慕容青峰和杨凤艾一瞬间便安静了下来,乖乖坐在那吃着自己手中还未吃完的饼。
不过不同的是,慕容逝一出声,慕容青峰连半个音都不敢发出,杨凤艾至少还有勇气悄悄抬眼看向慕容逝,小声道:“二……二哥哥,人家错了……二哥哥就不要生气啦……”
慕容逝看她那委屈巴巴的模样,气就消了一半。他轻吐一口气,摇了摇头,露出无奈的笑容。
石桌对面,慕容天南正悠然地看着手中展开的卷轴,上面尽是一些西方异国特有珍宝图鉴。他抬眼看了一眼杨凤艾,又将目光移向慕容青峰,最后将注意力定在慕容逝身上。
他忍俊不禁:“呵,看不出,家里这两个吵得要命的小东西,逝儿一个人便能掌控。不错,如此威严,倒是愈发有家主之威了。”
慕容逝苦笑一声。“爹,您在说什么啊?逝儿还……还远远不足呢。”
杨凤艾和慕容青峰听了,一个只缩了缩脖子偷偷看向慕容逝,一个却有些后怕地撇撇嘴。
“大老远就听到你们声音了,可真闹腾——哇,这么多人?”忽然院落外有人声传来,却未见其人。
待得众人回头一看,一抹紫黄夹杂如蝴蝶一般自中院翩然飘入后院,面带着洒脱的笑容,走近众人,“这么多吃的?正好,我还没吃早饭呢,我也来蹭一口呗~”
一看到那人,慕容天南面上露出温和的笑,这笑容杨凤艾从未在慕容天南脸上看到过,像看到回家的女儿的父亲一般,不觉有些呆了。
他合上卷轴,站起身,对女孩道:“正想着你这孩子怎还不回,你便来了。”
女孩指着自己,笑道:“哦?表叔这么惦记我,可真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不速之客”,正是受慕容天南所托,远行而归于王府的紫家小姐紫竹。
慕容天南一挑眉,没好气地朝紫竹扔了一块之前放在桌上的馒头,骂道:“惦记?这么晚回来,也不知去哪里贪玩了,没把你吊起来狠狠打一顿已经很不错了!”
看着飞过来的白色物体,紫竹忙抬手接住。一看是馒头,她眉毛都皱紧了,撅嘴抱怨:“哼……我可是千里迢迢,长途跋涉,起早贪黑地把表叔要的东西送过来,居然被表叔骂偷懒……还只给我一个馒头……表叔,你到底是不是我亲表叔?”
慕容天南丝毫不客气,朝她一摊手,道:“少废话,把东西给我。”
紫竹“哼”了一声,从怀里拿出各色宝石,撒了一些怒气在手心,走近慕容天南,直接将怒气和宝石和在一起扔到他手心,哗啦哗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她本想故意撒两颗出去,哪知道慕容天南手掌很大,他一颗不落地全接在了手心。
“你这孩子,还真是宠坏你了。”慕容天南一把收了手,将宝石全抓在手心,脸上却难掩笑意,“去桌上拿吧,有你最爱的枣泥酥。酥松脆,不好扔给你。”
紫竹嘿嘿一笑,朝着慕容天南不客气地吐了吐舌头,便蹦到石桌前,仔细挑了一块完整的枣泥酥送到口中。
她吃了一口,大赞好吃,惹得夙然轻笑。她看到自己第二爱吃的栗子酥就在慕容青峰旁边,而自己却正好在慕容青峰对面,手够不着,她便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栗子酥,对慕容青峰道:“青峰,把那栗子酥给我个。”
慕容青峰不等她吩咐,早已将整盘栗子酥都端到她面前,道:“给~”
紫竹满意地拿了一块吃了,他便将其重新放回石桌,又问:“要喝点水润润喉吗?”
紫竹也不客气,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慕容青峰便立刻为其倒上白水,双手送到紫竹面前。紫竹接过,吹了两口,便喝下了肚。
看着慕容青峰那点头哈腰好似小仆人的模样,杨凤艾目瞪口呆,大感稀奇,忍不住道:“慕容青峰你有点出息好不好?这么顺从一个女孩子,一点都不帅气。”
慕容青峰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嘴唇蠕动数次,终还是朝她丢了一句:“你……你小屁孩懂什么啊!”
眼看着杨凤艾就要拍案而起同慕容青峰打嘴仗,慕容逝连忙伸手抓住杨凤艾的袖子,待她看向自己了,他上身靠近杨凤艾,附耳悄声道:“你别怪青峰那样,他从小便喜欢阿竹。”
乍然听到这等八卦,杨凤艾发出语调上扬的,尾音长长的“哦”,带着古怪神情重新看向慕容青峰。她这个眼神,慕容青峰自然知道,只是没有理会她。
慕容青峰一直朝着杨凤艾做充满敌意的神情,自然被紫竹看在眼里。她刚进来时便注意到了这个有些熟悉的女孩,等仔细看到她的容貌,她脱口而出:“咦,这不是杨家的那个刁蛮小公主杨凤艾吗?”
杨凤艾一愣,她看着紫竹,问道:“对啊,是我。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号?”
紫竹笑道:“时常会跟着家里的运镖队去西边,也去过大兴,见过你几次的。”
她提到“运镖队”,加上她身上的金色银杏叶图案,和一身紫色,杨凤艾恍然大悟,惊问:“你——你就是紫家小姐紫竹吗?”
紫竹笑道:“对啊,就是我——不过你可别叫我紫大小姐啊,我可是会生气的。”
“哦,好,那我叫你竹子就是了嘛~”这一点,杨凤艾立马便同紫竹达成了共识,“你叫我凤艾就好啦~”
紫竹听她叫自己“竹子”,险些把刚喝下的茶给喷出来。她哈哈大笑两声,道:“竹子?哈哈哈,这称呼我喜欢!下次我要把你带到小瓷瓶那里去,你当着她的面这么叫我!”
“为什么啊?小瓷瓶是谁?”杨凤艾好奇询问。
“楚家小姐楚瓷啊,你应该认识的。”紫竹朝她眨眨眼。
杨凤艾一愣,紫竹一提起楚家,她自然而然便想到寄居于楚家位于大理的别苑中的杨绪,脸色登时难看几许。过了一会,她强笑道:“啊……有机会的话当然——不过,干嘛要当着她的面叫你竹子?”
紫竹撅嘴道:“我要让她知道,她不能再叫我‘小竹子’了。”
正在喝茶的慕容逝,被紫竹一句话给惊得将茶水喷了出来。难得见他如此失态,二女不禁同时看向他。
“……阿逝,你什么意思?”紫竹两手叉腰,漠然而视。
慕容逝右手握着茶盏,左手以长袖掩口,却忍不住笑。“你……也和他俩一样幼稚。”
紫竹登时便朝慕容逝做了个鬼脸,不再理他。
她转过头,仔细端详杨凤艾,一个疑问浮现于她脑中,她瞄了一眼慕容天南,小声问道:“表叔居然准你待在慕容王府?”
杨凤艾点了点头,有些得意地拍拍胸脯,道:“对啊,人家可是披荆斩棘地通过重重险阻,才终于得到了伯父的认可哦~”
紫竹失笑:“那你可真厉害!能让表叔容忍的杨家人,你是第一个。”
杨凤艾嘿嘿一笑,看着紫竹,她反问了一句:“我还以为,你会先问我为什么还活着呢!”
紫竹一愣,眼中浮现一瞬的茫然。“嗯?什么?”过了一会,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道:“哦……好像之前是听说……你好像死了来着?
哎呀……那个时候我可是在东瀛呢,对中原的事知道的不多。当时听到这事,想着跟我没啥关系,也就没放在心上……管他呢,反正你现在还活着就行了嘛~”
紫竹说着说着,便不去纠结这事。在她心里,她认为不管之前传言说杨凤艾究竟是死是活,并不影响她现在同杨凤艾交朋友。
而紫竹的这份不羁与洒脱,彻底地吸引了杨凤艾。
“竹子,你身上还有别的异国宝石吗?可以让我看看吗?”杨凤艾双目发光。
紫竹笑了笑,从怀里拿出多余的宝石,毫不吝啬地塞进杨凤艾手心。“这有什么问题?喏,拿去吧。你要是喜欢,我送你几颗,就当是见面礼啦!”
杨凤艾大喜,忍不住将紫竹紧紧抱住,两个女孩有说有笑,仿佛认识了十几年的老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