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
时过午时,慈宁宫传来怒喝,成公公惊恐的捂着自己的耳朵驱散了慈宁宫外打算看热闹的宫人,顺手关了慈宁宫的大门,守在了门外,唉声叹气。
“噼里啪啦!”
刚刚歇了一口气,慈宁宫里又传来各种陶器碎裂的声音,一个杯子顺着窗户砸了出来,惊得成公公手里浮尘应声掉落,小心翼翼的弯腰捡起来,默默地离窗户又远了一些。
“母后,慈宁宫的瓷器就这些,您省着点砸。”皇帝一身明黄跪在地上,无奈的看着一地的碎裂。
太后瞪了他一眼,遥望着慈宁宫,原本应当是瓷器的花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皇帝换成了金器,手里的竟然是唯一一个可以砸的东西。
放在怀里小心抱住,太后一屁股坐在凤椅上,伸出右手的食指指着皇帝,气急败坏道:“说!你这些年演的这些平庸,任由卫傲爬到你的头上去,可是为了想法子弄死哀家的孙儿?啊!你说!”
“朕...母后,您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本以为太后要问什么正经问题,至少关心一下他,结果皇帝回答的话瞬间憋在了喉咙,脸上憋成了酱猪色。
“哀家这话哪里错了?哀家不过离宫半年,你看看,今日这些百官哪个是向着你的?他们怕太子比怕你更甚!如此下去,功高震主,爬到皇帝头上的罪名可就落在了哀家孙儿的头上,他还能活?”太后看着皇帝俊朗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手里的瓶子举了起来,眼角瞅着满屋子的金器,愣是没舍得丢下去,恨恨道:“你就跟你父皇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母后,那是朕的儿子,朕怎么会害他。”皇帝脸上浮出无奈,他这位母亲一旦开始撒泼必定会提这么一句,父皇若是知道这么多年母后骂他还跟骂儿子似的,九泉下也不得安宁。
“你叫什么叫,声音这么大想让哀家早点死去陪你父皇?哀家跟你说,哀家就是撑着也不会让自己死,让你那个薄情寡义的父皇自己在黄泉下守着吧!”太后手里的瓶子终于还是丢在了地上,“嘭”的一声砸在皇帝的右手边,皇帝眉峰微动,任由那瓶子碎片落到身上。
碎片割破了皇帝的胳膊,太后下意识的站了起来,怒骂的脸僵了僵,最后瞥见皇帝暗笑的脸,气的一屁股坐了回去,“你就气哀家吧!”
“对了,那丫头,到底什么人?”没有东西好玩的,太后只能玩起自己的手指头,捏着紫色的指甲,太后撅了噘嘴。
见太后终于问到了重点,皇帝暗暗松了口气,想着太后火也撒完了,两只腿摊开,坐在了地上,抬头低声道:“能是谁,朕亲封的朝阳公主,您的孙女。”
“你放屁!”太后伸出脚对着皇帝的方向在空中踹了一下,怒气冲冲的靠在了椅子上,哼道:“瑾儿说了,那是孙媳妇!”
皇帝喉咙噎了噎,随后放声笑了出来,俊朗的脸上最后一丝担忧彻底消散,狭长的眸子弯起一道弧度,对太后问道:“太后竟这么喜欢她?”
“那丫头,和夭玥一个模子刻出来,性子也那么像,哀家怎么会不喜欢。”太后语气忽然低了下去,她想起当年那个跟在她身后陪着她一起掏鸟蛋,深夜离家出走带她去河里抓鱼的那个鬼马精灵的丫头。
皇帝自然知道太后心中所念,笑也敛了下去,太后哀怨的目光瞧了过来,皇帝嘴角一抽,在太后的目光下老老实实的回答之前的问题,“宓曦,她是云夕从苗疆带来的孩子。”
“你是何时知道的?”太后眉头皱了起来,目光略有些犀利。她知道她这个儿子的心里,一直就没有放下那个苗疆女。
“不久前。”皇帝抿了抿唇,“准确的说,是在见宓曦的第一眼。”
第一眼,宓曦的清冷的眼神像极了云夕;在她的身上,有云夕的味道。
“你明知道,却还是将那丫头带进了皇宫,并让她和哀家众多皇子产生纠葛,离间兄弟感情,自己收敛锋芒装作平庸,甚至这些时日哀家听闻你解了念夕宫禁忌,对瑾儿多加照顾,故意激起皇后愤怒之心,逼迫她从道观走出来。皇帝,这些年,你究竟想做什么?”太后脸色渐渐沉了下去,一双眼看向皇帝,满是复杂。
“想做什么?”皇帝拾起地上的一片碎片,狭长的眸紧紧盯着碎片尖锐的边沿,唇角勾起一丝寒意,“朕只想要一个答案!十五年前云夕为何施蛊?夭玥又是怎么死的,朕的百万大军又是怎么一夕之间淹没在西凉的边城,寸履未见?”
“父皇留给朕的江山,到底有多少觊觎,朕只想看个清楚!”皇帝手掌狠狠一握,鲜血顺着皇帝的指缝流了出来,太后闻言一怔,指甲颤了颤,看着皇帝,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口,叹息道:“罢了,哀家老了,不管事了,你们这些人想做什么哀家也拦不住,只要不伤到哀家的孙儿,随你们吧!”
说完从椅子上起身走了下来,瞥见皇帝没有形象的样子额头突突的跳,弯腰伸手对着皇帝的脑袋来了一下子,“坐没坐样!”
“母后您去哪?”皇帝捂住了头,眼里划过无奈,太后挥了挥手,没好气道:“去看那丫头!”
慈宁宫门打开,阳光顷洒下来,皇帝拍了拍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成公公连忙进去扶住,皇帝稳了稳神,睨了成公公一眼,眼里露出警告,成公公打了个寒颤,连忙道:“老奴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成公公的识趣让皇帝心情大好,走了一步,对空中吩咐道:“派人拦住太后。”
暗影消失的片刻,宓曦这边翻了个身,诧异的发现自己竟枕着卫瑾的胳膊睡着了。
“睡得好吗?”淡淡的声音落下,一双醉人双眸含着暖光温柔的看向她,宓曦脸颊微红,轻轻将头从他的胳膊上移开,察觉到她的动作,卫瑾胳膊微动,搂住她的后脑将她带入了自己怀中,“不必躲,此生你都将在这胳膊中醒来。”
心忽的一跳,宓曦的脸上划过诧异,抬起头,一双眸静静地对他看着,眼底浮出淡淡的光。他的声音淡如清风,却触动了她心中最柔弱的神经。
自小被组织培养来的冷血在此时轰然崩塌,搂住她的臂弯就像一道港湾,替她遮风挡雨,给她融入心底的安心。
“今日必定不安静,你再歇会,若来了无礼之人不要理。”窗外响起鸟鸣,卫瑾微愣,随后无暇的脸划过几分冷,轻轻地低下头,卫瑾红着耳尖在她的发上落下一吻,替她掖好被子恋恋不舍的起身。
宓曦看着他的后背,唇角扬起一抹弧度,低低应了一声,见他要开门,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你要去太后那?”
问话出来,脸颊瞬间红透,宓曦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如此在意另一个人的去向。
卫瑾淡漠的眸划过一抹璀璨,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忽的又转了回来,握住了她的手,深深的看着她,轻声道:“等我回来。”
风带着门只在宓曦的眼里留下一个白色的背影,卫瑾就像担心自己多待一秒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留下一般迅速消失,青鸾手里端着一碗药站在门外,直到卫瑾的身影彻底消失,低着头走了进来,将药放在了桌子上,伸手扶宓曦从床上起来。
“青鸾,一个人,会爱上两个人吗?”握住了青鸾的手,宓曦护着伤口从床榻起身,散落的外袍掉落在地,青鸾微愣,随后掩下情绪,将外袍给宓曦穿好,低声回道:“这个问题,殿下应当问自己。”
“问您心中,他们究竟占据着什么样的地位。”抬起了头,青鸾的眼里第一次露出淡淡的迷茫,仿佛这也是她自己心中所想。
宓曦眸光垂下,心思却越来越沉重。
卫瑾,淡如月色,是她心中所向之光;澹台炎,妖异如魅,是她心底深处无法泯灭的印记。
“殿下,您为何如此笃定他们就是两个人?”青鸾从神思中回神,见宓曦正在沉思,皱了皱眉。
这句话却像是戳中了什么关键的点,宓曦猛地转过了身,走到门边看向卫瑾离去的方向,眸光骤然清明。
卫瑾与澹台炎实在太过不同,她清醒的认识到他们绝不是一个人,她狐疑过,愤怒过,她不明白澹台炎为何欺骗她,更不明白她为何会对他们两个人同时产生感情,但,青鸾的话却让混沌的她抓住了方向。
澹台炎不曾否认过他伪装成卫瑾,卫瑾亦没有否认过他不是澹台炎,他们一模一样的容颜,他们同样痛苦的经历,澹台炎曾表现仇恨卫瑾的表现,但他们却分明不同的个性,当这些凑到了一起...
“人格分裂。”淡淡的声音从宓曦的喉咙溢出,青鸾诧异的抬头,宓曦眸光微怔,抓着衣袍的指腹越来越紧——他的过往,竟痛苦到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