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尘上的毛就像是针扎一般落在云城的手背上,隐隐约约的在强逼着云城释放内息,云城眸光骤冷,在屋内扫视了一圈,忽然沉声问道:“云纱,榻上的男人当真是你的情郎?你身上的伤,当真是宓曦所伤?”
隐含着冷意的视线垂落,云纱水眸微闪,抬头看着云城质问的脸,绝艳的脸划过冷意,张口就要解释,猛地望见云城乌黑的眼睛,喉咙顿时涩住,竟是说不出话。
无论身后的气氛有多紧张,宓曦都已经完全顾及不到,仔细的端着碗,宓曦努力让自己的双手不再颤抖,小心的将碗口贴上他的唇,殷弘的血随着宓曦的动作喂进卫瑾的嘴里,却在下一瞬从唇角流了出来。
鲜红的颜色滴在他身上的白色锦袍上,宓曦瞳孔猛地一缩,手掌聚拢在他的唇边,再次将碗口对上了卫瑾的唇,轻声道:“我知道你怕苦,也不喜这血腥味,你就喝一口,就一口,好吗?”
缥缈的声音虚弱的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云城看着宓曦拿着碗的手越来越抖,而那床榻上躺着的人却纹丝不动,眼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
血液从邪肆苍白的唇上滴落的越来越快,云城盯着宓曦努力克制自己的样子,眼里越加不忍,转头对上沉默不言的云纱,心里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云纱,你本不该是这样的孩子!”云城失望的摇头,他没想到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孩子竟然会做出这样拆散有情人的事情。
更没想到,她的手段会这样阴险。
“城主,待榻上之人醒来,他就是云纱的情郎,至于以前,又有谁会在意?”百里夜不耐的加重了握着浮尘的力道,对云城冷冷的扯唇。
“醒来就是云纱的情郎?南盛国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云城脸色蒙上一层阴霾,眯着眼看着云纱,有些不可置信。
这世上能让人醒就忘却前尘,爱上新人的东西,只有苗疆禁蛊——移情!
想要人中这样的蛊,就必须将那人的意志剥离,然后将他和一女子一同被百条蛊虫咬上整整一夜,然后再用强大的内息将那人唤醒,从此中蛊之人就会忘却前尘爱上那个女子,但中蛊之人在醒来后就会因意志涣散时间过程,导致神智只比十岁孩童!
难道,云纱真的会做出这样阴狠的事!
“相信城主见多识广应当猜的到答案,过多的话本国师不想再说,只请城主记得您的使命!”百里夜不屑勾唇,仿佛觉得云城此时才知道真相实在太愚蠢。
云城原本就看百里夜不爽,加上百里夜屡屡对他出言不敬,一股火气集中上涌,哪里还有继续忍下去的意思,一把掀开手腕上的浮尘,抬手就要对百里夜砍下去。
“父亲,您不能伤百里夜!”云纱思绪回归,察觉到云城的杀气连忙开口,百里夜闭着眼悠哉的一动不动,云城冷笑着加大了力道。
云城的手还没有落下,只听地上嘭的一声响,宓曦猛地回头拦在了百里夜的前面,跪在了地上,“请城主救他一命!”
“你!”宓曦忽然冲了出来,云城神色大变,掌心的内息来不及收回,堪堪砸在了地上,厉喝道:“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宓曦知道,请城主救他一命!”宓曦死死咬住牙,百里夜沉默的看着宓曦,神情有些诧异。
这个在被宓族满门冷待,被皇后羞辱,被云纱凌虐的宓曦,竟然会低下高傲的头颅,向人低头求救。
“父亲,女儿求您救他!”云纱视线从身边炸开的内息上掠过,敛起脸上的情绪,重重的跪在地上,缓声祈求。
云城不断摇头,目光从宓曦的脸上移到云纱的头上,再落到沾满一床榻的鲜血淋漓,沉声叹息道:“都是痴儿,都是痴儿!”
“罢了,孤救!”云城忽然间觉得自己仿佛苍老了十岁,今日发生的事实在让他难以接受。
向来信任有加又疼爱的女儿忽然变的不择手段,他以为是宓家罪人,罪该万死的宓曦却至情至性,令人动容。
而床榻上的这个男人,武林传闻强大如斯,此时却被云纱害的面目苍白,毫无生气。
青色的烟从云城的手里扬了起来,云城看了一眼宓曦,最终闭了闭眼,隔着棉被将雄厚的内息源源不断的灌入了卫瑾的体内。
卫瑾冰凉的身子渐渐有了起色,宓曦连忙从地上冲到床榻,拿起地上的匕首对着手腕割了一刀,颤抖着手将手腕递到了卫瑾的唇边。
这一次进行的很顺利,血液没有从卫瑾的唇里流出来,宓曦仿佛受到了鼓励,手腕握的更紧,看着卫瑾的脸,断断续续道:“卫瑾,你答应过会等我回来的,可是你现在在哪?我只承认我的寝殿,离了一步都不算的,今日你若是不能回去,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发颤的声音越来越轻,也变的越来越哽咽,云城拼尽最后的力气将卫瑾丹田的内息灌满,猛地收回手,瞧见宓曦趴在卫瑾的身边,小心的擦掉他嘴角的血迹,轻轻摇晃着他的身子,低低的道:“卫瑾,你听见没有,我让你醒过来...你醒醒,醒醒好不好,我求你...”
“宓曦...”看着宓曦此时的模样,云城心里顿时复杂起来,收回掌心最后一抹内息,默默地移开了眼,他竟然不忍再看。
“宓曦,你要做什么!”一道白烟忽然燃起,百里夜脸色一变,忍不住惊叫,手里的浮尘随之颤动。
云纱震惊的看着宓曦扬起手掌,美艳的眸子猛然瞪大——宓曦已经伤痕累累,可她竟然要把最后的内息传给东主?
这道内息传进去,宓曦会死!
“丫头,住手!”云城闻声回头,骤然厉喝,与此同时,宓曦的手已经贴上了卫瑾的额头,“卫瑾,我答应过你,上穷碧落下黄泉。”
你好好的活着,我在奈何桥等你!
“啪!”
一声巨响,宓曦的手腕被一只手狠狠握住,寂静间,宓曦猛然回头,只见床榻上的人眉峰微动,孔雀翎一般华美的睫毛缓缓掀开,露出一双诡谲邪肆的眸子,刹那间,身边的光仿佛都进了他乌黑的眼底,宓曦怔怔的看着他,泪珠骤然从落下。
他醒了!
“东主!”
白纱骤然将宓曦猛地推开,温热的手掌从卫瑾的手里脱离,卫瑾只觉心骤然空了一块,下意识的握住,却只抓到冰凉的空气。
“东主,您醒了?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云纱扑在卫瑾的身侧,水眸潋滟含情,激动地脸颊泛着红晕,吐出的话急切又充满期待。
宓曦被云纱推在地上,手掌撑着地面,痴痴地看着卫瑾,却见他只对云纱看着,一双凤眸写满了柔情,“纱儿?”
迤逦之声拖着数不清的温柔,云纱全身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激动地说不出话,朱唇张了好几次,竟然欢喜的差点落泪。
这还是东主第一次叫她纱儿!
“呵。”宓曦身子猛地一软,彻底跌在了地上,她不敢看卫瑾对云纱的眼神,她的胸口烫的厉害,心更像是被撕裂了一样的疼。
指腹摩擦着地面,宓曦低着头看着地上的血迹,通红的眼睛微微闭上,听着卫瑾与云纱的对话,全身都不是滋味。
她应该知道会变成这样才对,在救他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会变成这样的,不是吗?
她以为她不会痛的......她以为,她爱的没有那么深。
原来,看见他对别的女人温声细语,她会这样难过;原来,所有的心里建设和准备都没有用;原来,心,可以这么痛。
宓曦撑着身子缓缓抬头,猛然对上一双对她盯着的黑眸,狭长的眸子落在她手腕上,闪过一抹抓不住的情绪。
下一瞬,宓曦想要对他说什么的时候,他却已经移开了目光,爱恋的看着面前的云纱,“纱儿,这里为什么这么多人?我好害怕。”
“东主勿怕,这些人,很快就都消失了。”云纱抬头询问的看着百里夜,百里夜微微点了点头,云纱随后颤抖着手小心翼翼的朝卫瑾伸出手,猛地一抓,将卫瑾的手牢牢握住,欢喜的上扬的唇角都无法放下。
“东主,我碰到你了,我真的碰到你了。”带着他的手小心的贴在了自己的脸上,云纱闭着眼沉浸在幸福里,宓曦唇已经被她咬的出血,苍白的脸竟然显出了几分狼狈。
“纱儿,我想喝水。”卫瑾呆呆的看着桌子上的茶壶,将手从云纱的手里挣脱了出来,邪肆孤绝的脸浮出几分渴望。
云纱毫不犹豫的起身为卫瑾倒水,百里夜阴鸷的眸子看了暗自擦手的卫瑾一眼,挑了挑眉,脸上神情不明。
披香殿此时已经天堂地狱两级分离,云纱的欢喜和宓曦的失落形成对比,云城神色复杂的看了良久,终于还是走到云纱面前,沉声道:“云纱,给他喂解药!”
幸福忽然被打断,云纱绝艳的脸有些不好看,抬起头对云城冷冷的看着,抓紧了衣袖,咬着牙道:“父亲难道不希望看到女儿幸福?”
“孤希望看到你找到属于你真正的幸福!”云城仿佛已经不认得自己的女儿,云纱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变得如此让人陌生?
“东主就是我真正的幸福!”云纱猛地放下手里的茶杯,目光落在宓曦身上,绝艳的脸浮出了嫉恨,冷声道:“父亲竟然要为宓曦出头?”
“孤只是不希望你一错再错!”面对顽固不化的云纱,云城已经有些恼火。
这一声训斥让云纱猛地一惊,剪水的眸子划出一抹恨意,抬头迎上云城的视线,云纱一字一句道:“若父亲执意要帮宓曦,云纱不敢不从!但父亲您对罪人宓曦都如此善待,您何时能善待一下女儿?云纱自知不是父亲亲生孩儿,这么多年努力学武,就是为了让父亲多看女儿一眼,让您认为女儿值得疼爱!”
“但是您却从来没有给过女儿拥抱,也没有对女儿说过一句夸奖的话!这次,这个男人是女儿愿意放弃一切都想要的男人,女儿求您,帮帮女儿!”
“嘭”的一声,云纱跪在了云城的面前,满目委屈。她的话,字字句句敲击着云城的心,云城顿时神色僵硬,目露歉疚。
原来这么多年,云纱的心里竟装着这样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