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想到,本该是死敌的两个人,竟然最后会走到一起。”银铃抬着脚轻微的摇晃,语气里满是羡慕。
心里的歉疚感被宓曦的那句原谅挥散了不少,银铃偏着头看着宓曦清朗的侧脸,悄悄靠近了几分,小心的伸出手抱住了她的胳膊。
在这个皇城,除了大皇兄,能让她愿意依靠的,只有宓曦。
忽然胳膊被一个软软的身子抱住,宓曦微愣,看到银铃可怜兮兮的样子,唇角轻轻一笑,任由她将头抵在自己的肩膀上。
“你脚上的铃铛,是云纱给你的?”银色的铃铛小巧精致,串着一根红绳绑在银铃白皙的脚踝上,看起来很是生动。
但看着这个就会想到云纱,云纱的身上,有和云娘娘很相似的感觉,这让人在意,又很怀念。
“铃铃铃”
见宓曦问起这个,银铃抬起脚摇了几下,星眸望着小小的铃铛出神,摇了摇头,“这不是那个白衣女给的,这个铃铛我已经戴了十几年,它是母后唯一给我的礼物。”
清脆的声音却带着淡淡的愁绪,宓曦感到抱着她胳膊的手在颤抖,眸光微闪,轻声问道:“是皇后?”
虽然她在皇城呆的时间不算长,但是她却从未见过皇后,无论多盛大的宫宴皇后都不会出现,她对皇后唯一的印象就是——放火烧念夕宫的主人!
心跳动的厉害,仿佛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怒火在隐隐的往上升,宓曦看向练武场的篝火,乌黑的瞳孔底下燃气跳跃的火光,涌起的情绪被宓曦狠狠压了下去,银铃没有注意到宓曦的变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轻轻张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帮三皇兄吗?”
宓曦心神一动,偏过头看她,眼眸里在等待她的回答。
抱着宓曦的力道紧了紧,银铃脸色转而变得有些哀伤,“因为只有三皇兄病愈,母后才能从心结里走出来,离开那个囚禁了她十五年的地方。”
囚禁。
宓曦心思微动,银铃已经松开了她的胳膊,扑进了她的怀里,“自从云娘娘死后母后就把自己锁在寝殿吃斋念佛,父皇劝了几次没劝动反而让母后越演越盛,腾出了一个寝殿放上了佛祖像,每日跪在地上忏悔,就连我们都再也不管,一心侍候佛祖。”
“你知道吗,我有多羡慕二皇兄有端母妃照顾,从我四岁起我就再也没有和母后有过拥抱,哪怕一次轻轻地抚摸都没有。我和卫翎,我们是在皇城吃百家饭长大的,不管是妃子还是宫女,只要饿了,我们就去找他们要吃的。呜呜呜,我也想在母后的怀里撒娇,告诉母后我每天都遇见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我每次去坤宁宫,迎接我的只有木鱼声和母后的背影。”
“原本我还有皇兄,可是皇兄当了太子,他就被父皇带去东宫,弱冠之前能来皇城的日子屈指可数。而我和卫翎,就像是被父皇抛弃,被丢在皇城任由我们生死,一个月来看我们的次数屈指可数,绝大多数的时间,他宁愿去兰贵妃那里。”
银铃从她的怀里探出头,跪坐在地上,伸出手使劲擦了擦脸上的泪,俏丽的脸满是委屈,“所以长大后我死皮赖脸也要跟在三皇兄的身后,我去找朝堂里的将军们拜师学艺,我去做三皇兄的守护神,我希望我能竭尽全力的对三皇兄好,这样母后就会从自己的愧疚里走出来,也可以像你现在这样抱着我,摸摸我的头发,听我说一些让我伤心的事情。”
口中那些未来的期许就像是远处即将盛开的花,银铃仿佛看到了依偎在母后怀里的样子,脸上的表情渐渐舒展开,抬起头,怔然间,却见母后的脸缓缓消散,安慰她的,是宓曦。
脸上顿时抽了一下,失落的低下了头,伸出手抓住了宓曦肚子上的衣角,正坐在宓曦的对面,低低道:“有一次我发现三皇兄一年至少半年都不在安王府,我担心的不行跑去问太医令,太医令说三皇兄的身体不好,父皇又因为云娘娘背着妖妃的名头对三皇兄很是冷待,并且封锁三皇兄生病的消息,禁止民间的大夫给三皇兄看病,所以三皇兄经常需要出门自己寻找名医。”
银铃的脸上露出对卫瑾的同情,她想到云娘娘还在的时候,三皇兄最喜欢带着她一起捏泥人,但是有一天,三皇兄被父皇和大皇兄带出去,回来以后大病一场,忽然变得非常冷漠,甚至连碰都不愿意碰她。
银铃的手在发抖,宓曦伸手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听着银铃的话,心就像是被刀一片片的割开,脸色变得很难看。
她心疼他,心疼那个弱小又无助的他。
当年,卫瑾一年中半年不在皇城应当是在威前辈那,皇帝因云娘娘的事迁怒与他,明知他生病却禁止大夫给他看,她能想到若不是在寻医途中遇见威前辈,她不能想象他的日子会有多难。
伸手将银铃抱在怀里,宓曦眼眶浮出水雾,水雾从眼里漫开,一丝冷光迸出。
银铃所说皇帝将卫瑾带出去的那一年,应当就是要把他烧死的那一年。
陛下,好狠的心!
“我本以为三皇兄只是生了一些普通的病,但是直到十岁那一年,我亲眼见到三皇兄全身发青,痛苦的拿刀往自己的脖子上割。那时我才知道,三皇兄是中了苗疆的毒,南盛最厉害的国师和名医都只能给他配琼水缓解痛苦,却不能彻底医治。”靠在宓曦的怀里,银铃伸手抱住了宓曦的腰,一滴泪砸在了那件紫色的衣袍上,溅出了水渍,“所以后来国师告诉我你就是三皇兄的解药,只要我配合他们,三皇兄就有救。”
“我为了让三皇兄身体好起来,为了让母后能从道观出来,为了能让母后抱一抱我,我把你,丢进了危险,宓曦,对不起。死死地咬住了唇,银铃声音越来越沙哑,她厌恶自己的自私,却又放不下心底的执念,心底的惶恐令她看起来没有了往日的活力。
从澹台炎的过往中回过神,宓曦强行逼迫自己收回情绪,伸手拍了拍银铃的后背,低声道:“错的不是你。”
错的是她,若不是她,云娘娘就不会死,也不会背上妖妃的骂名;
云娘娘无事,卫瑾就不会有如此痛苦的童年。
但错了的人,不只她!
手指忍不住拳起,指甲嵌入掌心,一丝血迹砸在了地上,宓曦抿紧了唇,风声从远方来,一丝不安传来,宓曦抬起头,远处浩荡来了一行人,眯起眼,只听细长声音道:“皇后娘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