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三更,天上开始下起小雨,放下最后一粒棋,宓曦如释重负。
“是我输了。”从石凳上起身,宓曦对面前的暗影抱了抱拳。那暗影也不客气,应下了宓曦的礼,转头看向那边撑着头的皇帝。
青松拿脚跺了跺地面,咳了一声,皇帝手腕一松,脑袋一垂猛然惊醒,狭长的凤眼染上几分水光,打了一声哈欠,问道:“结束了?”
宓曦点点头,恭敬地对皇帝弯了弯腰,“臣自愧不如。”
脑袋被一块棋子砸了一下,宓曦晕晕然的抬头,只见皇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臣?朕没说过朕是你们的什么?”
“陛下是我等的靠山,一生效忠的主子。”暗影齐齐跪在地上,青松白了宓曦一眼,张着唇小声道:“属下!叫属下!”
“就你废话多?”皇帝一脚踹在青松的膝盖上,青松哎哟一声,佯装痛苦的躺在地上,宓曦轻轻一笑,赫然跪在地上,“属下知罪!”
“起来吧。”皇帝眉眼间染上笑,伸了个懒腰,对宓曦道:“朕命人准备了绿豆粥降火,你们稍后一起。”
“属下。”听见还要继续呆在这里,宓曦猛地抬头,对上皇帝狐疑的眼神,硬着头皮道:“属下与人有约。”
敢当中驳了皇上的面子,在暗影里宓曦还是第一人,气氛诡异了几秒,皇帝深深看了她几眼,忽而扬唇,“去吧。”
“谢主子!”迅速起身跃上枝头,宓曦仿佛解脱一般逃离御花园,冒着雨冲向念夕宫的方向。
三更了,她已经迟了两个半时辰!
雨下的越来越大,随着一道惊雷,宓曦落在了念夕宫的树林外,清冷的双目浮现几分淡淡的焦急,循着树林四处找寻,却没有看见那抹绝代的身影。
“你在找什么?王爷是不会来的。”端庄却隐忍怒火的声音回荡在树林中,宓曦警惕回头,见到一张清丽脱俗的脸,松了松气,沉声道:“半夏姑娘。”
“你是安王身边的人。”眼中含着疑虑,宓曦看向她的身后,半夏瞥见她额头上砸下来的汗水,脸上怒气散了些,伸手将伞伸在她的头上,伴随着滴答落下的雨声,冷冷开口:“您在找王爷?王爷从不屑与人结交,他是不会来的。”
“他没有来?”听到半夏的话,宓曦松了一口气,抬头看着黑压压的树林,点了点头。
也是,那只是他们的随口之言,他,本就不该来的。
眼睑垂下,宓曦双手抚向心口,抿了抿唇——这颗惯来冷血的心,为什么在此时会觉得有一丝难过?
“既如此,你在这等我是有话要说?”敛了情绪,放下手,宓曦抬眼看向半夏。
半夏握了握拳,冷声道:“是!奴婢在这等公主,是想求公主离王爷远一点。”
雨水大颗的砸在土壤溅起一阵水花,宓曦猛地眯眼,眸中划过一丝冷意,“你这是何意?”
“奴婢不知道公主究竟为什么一定要纠缠王爷,您可知道,自王爷与你相识,他便犹如踏上了地狱!前几次,他忍着病痛将琼水悄悄给你,最后他发病昏迷了三天三夜;再后来,他为了让你脱困,拖着病弱的身子为你劳累,顶着那群人异样的眼光去调查宓府里肮脏的事情!甚至,因为你的出现,那个妖人几次三番霸占他的身躯...”半夏突然梗住说不出来话,红色的眼眶带着悲怆死死的盯着宓曦,忽然间跪在了地上,恳求道:“公主,我求你了!我求你救救王爷,离他远一点!我求你了!”
鲜红的颜色蔓延在泥土,宓曦瞳孔染上几分震惊,看着半夏,顿时有些目眩,雨伞被掀开在地,宓曦骤然蹲下捏住半夏的肩膀,沉声道:“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安王他...”他竟为她受了这些苦吗?
“半夏姐姐,你这样,让宓曦很为难啊。”黑压压的尽头飘荡起一阵悦耳的铃铛声,在黑夜中搅起一阵涟漪,半夏身体一颤,咬着唇没再说话,宓曦回头,只见一个活泼明朗的女子朝她走来,星目含笑。
“你们这样僵持好像不好吧,这可是云妃的寝宫,惊扰了她岂不是大过?”银铃笑着扶起满目泪水的半夏,一双眼炯炯有神的看向宓曦,神秘兮兮道:“半夏姐姐刚刚可没有说错,安王可是真的很关心你哟。”
瞧着宓曦莫测的脸,银铃眸光一转,凑到她身边耳语道:“所以,你是不是应该去寝殿向安王道个谢?”
“据我所知,安王还没有睡。”伸出食指冲着急的半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银铃星目一弯,补充了一句,“再不去,可能就睡了哦。”
“我明白。”定了定心,宓曦对银铃感激一笑,迅速跃上了枝头,朝向安王的寝殿。
像是故意与她作对,雨势越来越大,几次糊住了宓曦的视线,心头的焦虑与不安交杂,宓曦索性闭上了眼,凭借感官停在了安王的寝殿外。
窸窣的声音引起了殿中人的警觉,清冷的声音传了出来,“何人?”
这声音砸在心尖,宓曦一愣,交杂的情绪骤然散开,满心的小心翼翼,“是我,宓曦。”
殿内忽然一阵沉默,宓曦站在殿外彷徨不安的捏了捏手,正踌躇间,孤傲的声音从殿内流到殿外,“天色已晚,我已经入睡,姑娘请回吧。”
“吱呀”一声,大风带着雨吹开了虚掩着的门,露出了一张正在看书的人影。
风灌入殿中,带动着烛光摇曳,看书的人仿佛受了惊,微微回头,一头墨发随意的散在身上,孤傲绝代的容颜在烛光下显得那般不真实,狭长的眼眸带着几分迷惑,看见宓曦那张绝艳的脸,微微动唇,“。。。。。。”
“这,风刮的。”对上那张仙人般出尘的容,宓曦下意识的指了指大门,清冷的眼有些无措,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视线落在她湿透的衣服上,淡漠的脸浮现些许情绪,缓声道:“进来。”
像是得了特赦令,宓曦连忙走进主殿,迅速地将殿门合上,再转过身,只见那人已经在看书。
衣裳贴着肌肤透着凉意,宓曦护着胳膊强撑着吸了口气,静静地看着卫瑾冷漠的脸,寂静且不寻常的氛围向她传递一个信息——他好像在生气。
从前他虽冷,却温柔,并不会如此冷待,就像是故意晾着她。
他生气的理由。。。是因为她无视男女大防半夜潜入坏他清白,所以才这么生气吗?
殿内的气息冷的她浑身不自在,尴尬的想要咳嗽润喉,却又不敢发出声音,默默地闭了嘴。
那一边淡漠的人手里拿着书,却发现根本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眼角的余光瞥向了她朝他飘来的视线,沉了沉心,冷声道:“既已失约,又何必来?”
“失约?”心忽的一顿,宓曦看见他肩上带着的落叶,双目放大,诧异道:“你等我了?”
察觉失态,宓曦连忙低头,张了张口,解释的话在口中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就在她沉默间,那白衣的男人身上已经涌起一丝他都不曾察觉的冷,淡漠道:“若无事,姑娘请回吧。”
瞧着他略带苍白的脸,宓曦脑中回荡着半夏说的那些话,心一狠,跨步走在卫瑾的对面坐下,梗着脖子摇头:“不。”
“你...”眼睛看着她,绝尘的容浮现一层疑惑,烛光淡淡的照在她的脸上,无端令人感到安宁。
曾几何时,也有一个人坐在他的对面,静静地看着他读书写字。那样的日子,是他只在梦中才敢窥视一二的温馨。
“随你。”刻意压住了心底的一抹异样,卫瑾低着头看着书,墨发从他的肩膀垂落到宓曦的眼前,忽然间,宓曦轻轻开了口,“我刚刚,有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