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怎么回事,其实我也并不清楚。”肩膀上的发丝轻轻垂落,宓曦看着面前的澹台炎,不知道为什么,对他,她很安心。
手掌握住澹台炎的手从下巴上拿下,宓曦双目澄明,在他幽黑的瞳孔中缓声道:“从很小开始,我就会做一个梦。在梦里我是一个婴儿,在我的周边是一群身着奇异的人,其中有一个领头的女人,我深刻的记得我该称她云娘娘。在梦里她割伤了自己的手,用自己的命为我开了一条道路。我一直以为,这只是梦,但是在云娘娘忌辰的那日,我亲眼看见在我梦境里的出现的地方。”
“念夕宫。”深沉的声音从澹台炎的口中响起,宓曦点了点头,眼眶无知觉的涌出一滴泪,“东主应该知道在那天血玉真身出现,是它让我回溯了我的梦境,也让我清楚地知道,那些不是梦,是真实发生的过往。我不知道我和云娘娘之间的关系,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用命救我,但是我知道报恩的道理。云娘娘为我而死,我便要为她守护她所在意的一切!”
“你要守护的人,是安王?”声音幽幽转转,澹台炎的眼底含着几分讥讽。
在他注视的目光下,宓曦郑重地点头,触及他冰冷的瞳孔,心尖划过一抹莫名的情绪。
她这算不算变相的回答了他的那句问——若他与安王为敌,她会站在安王的身侧?
可这本就是她的真心,为什么,现在她会觉得这么难过?
空气沉寂的令人发慌,就在宓曦以为澹台炎不会说话的时候,一道幽凉的声音缓缓传了出来,“云妃,她美吗。”
胸口忽然一阵空荡,宓曦不明白澹台炎的意思,眸光落在他的身上,却对上他眼底莫大的哀伤。
“很美。”抚住胸口,宓曦缓缓点头,澹台炎听到这话忽然笑了,轻声问道:“本宫的美比之她,是否相似?”
妖异的脸看着她,眼底不似平日诡谲波澜,苍白的几乎一碰就碎。宓曦下意识的伸出手碰上了他冰凉的脸颊,胸口曾佩戴血玉的地方逐渐发烫就像要跳出她的心口,眼眶莫名红了一片,宓曦轻轻点了头,沙哑道:“像,很像。”
似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澹台炎的脸上扬起了一丝虚弱的笑,和皇帝有几分相近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宓曦被莫名情绪熏染,眸底溢出几分微光,夜风从窗户缓缓吹来,从她的袖口飘落一片梨花,忽的,澹台炎脸上的笑凝固,如玉的手拾起花瓣,感受着花瓣上的细腻,指尖越来越白,眼神越发诡异,冰冷的视线直直的看向宓曦,冷冷问道:“在你的梦里,有没有过安王。”
那个朝云娘娘伸手要抱抱的小男孩从宓曦的脑中闪过,宓曦刚想回答,对上澹台炎的眼神,话到喉咙却吐不出来。
只见澹台炎在床上撑起身子,被她扯开的衣服松垮的散落一边露出健硕的胸膛,掌心握住她的手靠近她的脸,一双眼幽凉的溢出诡异,冷冷的道:“你梦见过。”
“在梦里,他是什么样子?乖巧,还是喧闹,亦或者和现在一样的懦弱?”澹台炎越来越逼近,感受到他身上散着幽幽森冷,宓曦心思一沉,向后避了避,却听他的讥嘲道:“卫瑾不需要你护,他逃避的本领比谁都好。他享受着安逸,将痛苦留给他人,这,就是你一心要护的人!”
“东主是什么意思?”宓曦猛然愣住,脸上划过冷然,澹台炎将她的厉色看在眼里,唇角讥讽的勾起,在她的注视下缓缓道:“第一次见他时本宫五岁,他脆弱的躲在黑暗里不言不语完全把自己封闭。本宫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唤醒,可结果呢,他懦弱的选择逃避,终日蜷缩在悔恨里,留下本宫一个人面对烧焦的废墟和无尽的痛苦。”
“东主。”澹台炎隐忍的声音带着脆弱,宓曦心尖微颤,透过暗金的面具,她仿佛能看见他眉尖满布的阴霾,手轻轻抬起,想要抚平他的眉心,然而下一瞬,清冷的声音伴随着滔天的狂躁朝她扑面袭来。
转瞬,澹台炎诡谲的眼睛已经到了宓曦的眼底,肩膀被他狠狠攥住,那张妖异的脸看着她,划过诡诡黑云,“宓曦,你为何要护他?他如此懦弱,根本不值得!你知道人心可以丑陋成什么样子吗?你感受过被人绑在祭台眼睁睁看着你最亲近的人点燃火把要将你烧死的绝望吗?宓曦,五岁起本宫就尝过人世最冷的饭,见过最黑的心。卫瑾把本宫推到深渊,而本宫却要为了保护他逼迫自己面对,为了有足够的自保能力,本宫拜师去学最苦的武功,去做常人做不到的事,封闭内心做一个冷血的人。”
“但是你可知道,本宫那时才五岁,寒冷的夜晚,本宫也希望有人能来给本宫哪怕一丝的温暖。这些,本宫都咬牙挺过来了,可是凭什么他一朝清醒就能轻易拿走本宫所有的东西?”如玉的手轻轻抬起宓曦的下巴,拇指的指腹轻柔的在她的唇上缓缓摩擦,澹台炎妖邪的眼底溢出几分轻柔,“只有你,本宫不想让。”
僵在空中的手轻轻覆盖了他的手掌,宓曦分明的感受到——他的手很凉,心也很凉。
就像一个刺猬露出最柔软的肚皮,将真实的脆弱展露给她看。
原来,他的过往就是他压在心底的阴霾,自始至终都走不出的梦魇。
胸口发烫的越来越厉害,一股冲动控制着宓曦的双手,几乎是一秒,宓曦已经抱住了他。
冰凉的身子忽然被一股温暖包围,全身僵直,澹台炎满身的戾气赫然消散,心尖微微颤动,眸底的诡云褪去,只剩下一片茫然。
宓曦身上独有的味道涌入鼻尖,澹台炎低头,正见她雪白的脖子。湿透的衣服贴在他的身上,肌肤若隐若现,澹台炎狭长的眸子划过一缕光,喉咙一紧,推开了她。
“本宫真是疯了,与你说这些做什么。”掌风迅速打开门,澹台炎逃难一般离了房间,微红的耳尖从宓曦的眼底一闪而过,大门又迅速的关了起来。
事情发生在一瞬,宓曦愣愣的看着紧闭的门,按了按胸口——她刚才怎么会抱他?
脸颊逐渐发烫,窗户吹来一阵风,冷的胳膊打颤,宓曦终于发现自己的衣服还是湿的。掌心聚起一层白烟将窗户关上,宓曦缓缓走到屏风后换下一身湿衣,掌心搭在衣裳一角,脑子却乱成一锅粥。
澹台炎的话还在耳里,宓曦却完全不知该从何开始梳理。一个身在武林,一个身在皇城,澹台炎和安王怎么会遇见?他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才会给澹台炎带来这么大的伤痛?
“小姐,该吃晚膳了。”喜鹊忽然敲门进来,宓曦一愣,看着喜鹊挑起灯芯放在案几,火苗一簇簇的燃烧,宓曦的眼前闪过念夕宫的火光,痛苦的按住了头。
“小姐,没事吧。”喜鹊听见声连忙进了屏风帮她按揉,宓曦摆摆手,却不自觉响起澹台炎说的过往。
一个五岁的孩子,被人绑在祭台用火烧死。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如此恶毒?
心尖漫开一丝疼痛,宓曦抚住了心口,喜鹊连忙扶着她到屏风外坐下,心疼道:“小姐您吃些粥,稍后便歇吧。”
轻轻点头,宓曦闭了闭眼,看着桌子上放着的两碗粥,手一顿,眼睛看向门外,放进嘴里的粥味同嚼蜡。
他究竟去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