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警方赶到现场,控制住了被称为“色‖狼”的白轻侯。
白轻侯整个人都死机了,从小到大,除了小时候的“再不听话就让警察叔叔抓你”,就没跟“警察叔叔”有过接触,今天,他不但达成了亲密接触的初体验,还践行了被警察叔叔抓的“胡话”。
白轻侯看着他们头顶的气泡,抗拒地挣扎:“我不是!”
他们不是NPC吗,为什么要“攻击”他这个玩家?
他急得红了眼,如饥饿的猛兽向被警方没收的手机伸去,还给他,他要解释清楚。
警方见状,误以为他抗拒执法,吼住他:“不准乱动!”然后更凶地钳住他。
他慌张地大喊:“我没有!”
警察局。
他望着问询室对面的警官,准确的说是望着警官头顶的气泡。
“这是我们警方接到的第五起地铁性‖骚‖扰报案,”警官埋首在笔录纸上做笔录,“说吧,你都在什么时候犯的案,做了什么?”
白轻侯没说话,警察一看这就是拒不交代啊,登时怒了。
“兄弟,要我说你赶紧老实交代了,节省彼此的时间。”
“交代?”白轻侯望着警察头顶的对话框,他的目光惊得警察这个唯物主义者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忍不住喝道:“你看哪呢,问你话呢!”
白轻侯还是不说话,脸上就写了几个大字:“我是无辜群众”。
白轻侯在警察局呆了一个下午,警察没得到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正准备好好请白轻侯喝茶时,同事来了最新消息:地铁色|狼被抓了。
原来地铁色|狼另有其人,警察们盯了好多天都没逮住人,正心烦意乱的时候,白轻侯这冤大头就撞上火药桶了,导致了接下来的误会。
警官怪不好意思,跟白轻侯道歉后,通知白轻侯的家里来了。
贺燕作为一位曾经的人像摄影师,她对完美的追究苛求到了极点,无论对人还是对事,都严格要求到能在鸡蛋里挑出刺来。唯一的例外,就是她儿子白轻侯。
自从有了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儿子,她由人像摄影,转向了风景摄影,至今依然活跃在摄影圈内,过着丰富多彩的职业生活。在《自由联邦》停运前,她跟老公一起支持儿子的游戏事业,工作之余,照顾儿子的生活起居,游戏停运后,她不知点亮了什么觉醒技能,放手让儿子出独立自主,向关系不和的老公提出离婚,并以工作为由出国旅行,足迹遍布七大洲。
接到派出所电话时,她刚旅拍归来,正打算去找白轻侯的死鬼老爸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画押,一听儿子被关,她表面看起来波澜不惊,实际上心里慌了神,匆匆就赶去了派出所。
可巧,与收到消息赶来的死鬼老爸碰上了。
白志诚龇牙一笑:“嘿呀老婆,巧啊。”
“巧不巧我不知道,倒霉倒是真的。”贺燕横他一眼,径直走进派出所,大声道,“我来教训白轻侯这臭小子,放人出来。”
他们以为那不成器的儿子会像个小姑娘一样,委屈无辜地窝在角落里哭,没想到一见到人,都吃了一惊。
白轻侯正跟李警官坐在公共座椅上,促膝而谈。
“哎想不到你居然就是《自由联邦》的亚服第一——战神‘老白’,真是失敬失敬。”
一提及怀念的游戏,白轻侯立刻恢复了精神,顾不上管自己的幻觉,愉悦地在电子对话框上快速敲字,对键盘的操控速度快得可以让很多同龄人自叹弗如:“过奖了,怎么,你也玩?”
“当年这款游戏火爆得很啊,年年都是同类网游热门榜第一,有亚服、日服、韩服,还有海外服,游戏圈里谁不知道,我和我儿子都在玩,可以说是骨灰级玩家了,别说,我儿子还是你的偶像,特别崇拜你次次都能挂在竞技榜第一,他还想追着你进你的公会呢,可惜你们公会要求玩家常在线,他因为学业原因,在线时间不长,错过了进会的机会。诶对,你的公会叫什么来着,我给忘了。”
“老白涮肉坊。”
李警官眯眼盯着这排文字:“对对对,就这个名字,当初可是总服务器排名第一的公会,光分会就有几个。”
“可惜游戏停运,什么都没了。”白轻侯指尖一顿,他想起了过往在游戏里纵横的美好时光,热血、欢乐,以及惊险的冒险,“刚建会时,成员还很少,仅有的成员说要跟我做结拜弟兄,游戏里没有歃血为盟,我们就去野外杀红名,看着那些乱杀人的红名被送进监狱,我们高兴得发金币庆祝。后来成员人多了,有一次帮战,有个新来的成员不熟路,传送到冰极去了,偏偏身上还没金币传送回来,我在会里吼一声,就有十几个人去冰极给人送金币去,谁知道这十几个人有不少是会里的主力,他们一走,会里出现空挡,会旗就被抢了,这是我们老白涮肉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帮战失败,不过我们谁都没有抱怨,还为自己的助人为乐而感到自豪……”
电子对话框一字一句显现,一个个即将消失的记忆被重新浮现,白轻侯在向李警官分享自己的回忆,也是在用另一种方式,让别人铭记老白涮肉坊和老白的辉煌。
冗长的故事,就像是倒计时的沙漏,让时间从指缝间流走,故事打完的时候,白轻侯沉默了,每产生三排新字,上一排的字就会被覆盖,这就跟他渐渐消失的故事一样,被余生更漫长的新故事覆盖。
“回不去了,我们的回忆和时光。”
最后的一句话,叹尽了悲凉和感伤。
李警官长生一叹,当年在游戏里叱咤风云的战神老白,谁能想到会是现在这落魄的模样——社交障碍、无业游民、大龄剩男,连基本的生活都没有保证,真是造化弄人。
“游戏停运了也好,让你回归现实,好好生活,虽然游戏能获利,但它却让你远离了社会,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然后变成现在这模样,”李警官站起来拍拍他肩膀,“游戏给你带来的荣耀都是虚假的,现实才是你应该拼搏的地方,趁着年轻,还有大好前途,别灰心,工作总能找到,障碍也会克服。好了,你家人来了,快回家吧,今天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希望没给你留下什么不愉快的体验。你啊,记着,再苦再累也别怕,家永远是你的避风港,接纳你的酸甜苦辣。”
白轻侯鼻头一酸,看到久未蒙面的父母,忽然有种泪流的冲动。
跟父母一起离开派出所时,已经是晚上,贺燕快步走在白轻侯面前,白志诚看看他,又看看贺燕,一拍大腿扼腕兴叹:“儿啊,别把这事往心里去,就当做来派出所见习人家的工作方式,长长知识。”
“白志诚,收回你的安慰,别忘了我们为什么要放手,”贺燕气势凌人地教训父子俩,“白轻侯,警察从来不抓冤枉的人,虽然警方为了保护你隐私,替你隐瞒,但你自己清楚,你为什么会进来。自己好好反省一下做了什么,这个社会不会像我们一样宠你,放任你的无知和娇纵!”
看,就是这样,不会理解他的苦。
“老婆,别这么凶,小侯也不是故意的不是,他也不容易对不对。有话好好说,一家人和和气气没什么问题解决不了,”白志诚看了眼时间,“诶,都这个时间了,饭都没吃呢,走走走,我们先吃饭去,吃完饭再说。”
“不吃,”贺燕霸气威武地拒绝,“我赶着回去弄离婚协议,尽早跟你一刀两断。”
白轻侯问:“你们真要离婚?”
两老登时不说话了,贺燕哼了一声转身离去,白志诚摸摸后脑勺,嘿嘿嘿地冲白轻侯傻笑后,追着贺燕而去。
白轻侯回到家,照常打开QQ戳爱理酱。
谁知道一向24小时在线的爱理酱,居然不在线。
直到将近10点,她才上线。
老白:“难得,你居然不在,该不会去约会了吧。”
爱理酱:“约什么约,差点得罪自家祖宗把小命弄没了。”
老白:“这么夸张,你祖宗显灵了?”
爱理酱:“家里供着一尊随时会要命的大佛,比祖宗还可怕。”
老白:“听不懂。”
爱理酱:“唉,总有一天你会懂的。不说了,找我怎么了。”
老白:“呃,就是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挺郁闷的,跟你倾诉一下。”
从钱包大出血到今天的警局一日游,多姿多彩的生活在字里行间显露,苦闷和无奈渗透在每一个字中。
老白:“我很迷茫,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爱理酱:“我很抱歉听到那么多不愉快的消息,你找工作所遇到的挫折我以前遇到过,自己也纳闷了很久,怀疑自己是不是没能力,做不好事情,连社会都容不下我。”
感同身受。
白轻侯的指尖一僵,沉默了很久才打下一个“嗯”字。
“当你对自我能力产生怀疑时,这就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他们都不录用你吗?”
“不擅长沟通交流,也干不了体力活。”
“那就是问题所在了。你不擅长沟通交流,就应该找不需要太多口语交流的工作,干不了体力活,就找脑力活,把这两者综合起来,不是能得到很多的工作信息?比如文字录入员、淘宝客服等等,但是我建议,你要找一个你擅长又感兴趣的工作,才能让你最大限度地发挥你的社会价值。”
“我擅长的?玩游戏算么?”白轻侯打完这句话,自嘲地一呻,当代社会除了电竞还有什么职业需要擅长玩游戏的人,电竞是新兴行业,发展还有待提高,除非能进入国家队否则一样没什么前途。
“算,怎么不算!”爱理酱的话冲开了瓶颈,“游戏公司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豁然开朗。
白轻侯内心燃起了一簇火苗,只需要再来一点火星刺激,就能燃起熊熊烈火。
“游戏测试员,了解一下?”
烈火顷刻燎原。白轻侯嘴角一点点地上扬,然后到了放肆张扬的角度,最后化为释然的笑。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适合自己的工作,不就是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