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千年龙涎香的气息沉凝厚重，仿佛也承载着大晋皇朝的无上威严。
鹿骊与吴纫菲并肩立于丹墀之下。鹿骊一身朴素的日月宗长老青袍，身形挺拔如松，面色沉静，眼神深邃如古井，不起波澜。
吴纫菲身着宫装，容颜绝丽，眉宇间带着皇家的矜贵与此刻的坚定，她微微侧首，目光与鹿骊交汇。
他们的对面，端坐于蟠龙金椅之上的，便是这中央大晋、四大部洲世俗皇权的最高主宰——晋文王。
这位人皇天生异象，生有重瞳四面**！头颅四方，各具一张面孔，分别映射着**喜、怒、哀、乐**四种截然不同的神情。更令人心悸的是，每一张面孔上都生着一双重瞳！
那重瞳幽深，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星辰轮转与人间沧桑。
他见人时，依据其心境与对象，轮转显露出相应的面孔。此刻，对着禀报双修之事的妹妹和陌生的修士鹿骊，他赫然以那张**怒面**相对！
怒面之上，重瞳如两轮燃烧的金色烈阳，喷射着帝王的怒火与威压。整座养心殿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侍立两旁的披甲侍卫，修为稍弱者，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皇兄！”吴纫菲迎着那令人窒息的怒面威压，清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响起，“我与鹿骊情投意合，共参大道，今日特来禀明兄长，望得兄长成全！”
“成全？”晋文王怒面之上的重瞳猛地一缩，声音如同金铁交鸣，“菲儿！你是我大晋皇朝的金枝玉叶，体内流淌着世间最尊贵的龙血！此等血脉，岂容凡俗玷污？更遑论与一介……”他的目光如冰冷的刀锋，扫过静默不语的鹿骊，那“修士”二字终究带着轻蔑，未曾出口。
“皇兄！”吴纫菲提高了音量，“血统尊贵，岂是修道路上的藩篱？鹿骊乃日月宗实权长老，地位超然，修为通天彻地！放眼四大部洲，亦是顶尖人物！我辈修士，求的是长生大道，寻的是道途同侣，岂能以世俗门户之见，阻断仙缘？”
晋文王那张怒面之上，重瞳剧烈收缩。帝王心术，瞬息万变。他左侧那张代表“哀”的面孔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最终，怒面依旧冰冷，重瞳锁定了鹿骊：“日月宗长老？好名头。然则，菲儿，你可知我大晋立国之本？龙气所钟，贵胄血脉不容混淆！此乃祖制！他……”那根象征着至高权力的手指指向鹿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其心必异”四字，如同惊雷炸响。
一直如磐石般静默的鹿骊，此刻终于缓缓抬起眼帘。他的目光平静得可怕，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他看向晋文王，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帝王威严的表象。一股无形的、沉凝煞气混合着羽蜕期大修士的浩瀚威压，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悄然苏醒了一丝气息，沉重如渊岳，悄然抵住了帝王龙气的重压。
晋文王的四面之相似乎都震动了一下，那张“哀”面显露出一丝惊悸。
“够了！”晋文王怒面低喝，重瞳金光一闪，引动地脉力量稳住心神。他深深看了鹿骊一眼，眼神复杂。“此事……容后再议！菲儿，你先退下！鹿长老，你也请暂避！朕……要与丞相商议要事！”命令不容置疑。
吴纫菲脸色发白，鹿骊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一股温润灵力渡入。鹿骊微微摇头。吴纫菲看着他的眼眸，心中安定，咬了咬唇，躬身：“臣妹告退。”鹿骊略一拱手，姿态不卑不亢，转身沉稳离去。
厚重的鎏金殿门合拢。养心殿内，只剩下晋文王和侍立阴影角落的丞相——百事通。
晋文王那张“怒”面瞬间消失，被布满疲惫与忧思的“哀”面取代。他重重坐回龙椅，手指用力揉着眉心。
“百事通……”晋文王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力，“你都听到了。菲儿……她太固执了。那个鹿骊……深不可测！朕的龙气……竟也未能完全压制他！”
阴影中，一个身影缓缓走出。丞相百事通，其貌不扬，微胖，须发皆白，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官袍，脸上习惯性地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眼神却深邃如古井。然而此刻，他脸上的笑容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他的左手，紧紧缩在宽大的袖袍中。
“陛下息怒。”百事通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沉稳，“长公主殿下涉世未深，被情爱蒙蔽，情有可原。至于那位鹿长老……”他顿了顿，笑容更深了几分，却无半分暖意，“确实厉害。日月宗的长老，羽蜕修士，已触摸天地法则边缘，等闲龙气威压，确实难以令其彻底臣服。”
“那难道就任由菲儿……”晋文王“哀”面上痛心之色更浓。
“陛下莫急。”百事通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秘议的诡秘，“老臣……自有办法。”
“办法？”晋文王猛地抬起头，重瞳紧紧盯着百事通，“你有何办法？连朕的龙气都……”
百事通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和残忍的冷静。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了那只一直缩在袖中的左手。宽大的袖袍滑落，露出了那只手——景象令人头皮发麻！自手腕以下，皮肉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青黑腐烂之色，几根手指扭曲变形，指甲乌黑脱落，仿佛被某种极其阴秽恐怖的力量侵蚀过，散发着若有若无、令人灵魂颤栗的恶臭气息。伤口边缘，隐隐有细密的、如同活物般的黑色丝线在蠕动，被一股微弱却坚韧的金光死死压制着。
饶是晋文王，看到这只手，那张“哀”面也骤然变色，重瞳中闪过一丝惊骇：“这……这是？！宝游秘境……”
百事通的声音带着刻骨铭心的怨毒和一丝恐惧：“老臣侥幸逃得性命，却也付出了惨重代价！”他死死盯着自己那只恐怖的手，眼神却亮得吓人，充满了某种病态的兴奋和绝对的自信：“陛下！宝游秘境一行，代价惨重，但也让老臣……窥见了一丝可能！老臣借助葬花天书，推算之力更强。鹿骊的仇敌很多……”
他凑近龙案，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充满了诱惑与不容置疑的危险：“我们完全可以借刀杀人。此计万无一失。若计划周详，由老臣亲自操刀，再辅以皇宫大阵之力……必定功成！此计若成，一可绝了长公主念想，二可替陛下除去心腹大患！一个不受控的羽蜕修士待在帝都，终究是……”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晋文王那张“哀”面剧烈地变幻着，震惊、犹豫、忌惮、还有一丝难以抗拒的心动！他深知百事通的狠辣与手段，更清楚能让百事通付出如此代价的“办法”是何等可怕。用此计对付一位日月宗长老，风险倾天！
但，鹿骊的存在，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妹妹的执拗，鹿骊的深不可测，以及那种隐隐凌驾于皇权之上的力量感，都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你有几成把握？”晋文王的声音干涩沙哑。
“五成！”百事通毫不犹豫地伸出五根完好的手指，眼神锐利如刀，“若陛下能赐下三滴心头精血，引动祖庙龙气共鸣，助老臣行事……可增至七成！”
“七成……”晋文王闭上眼，那张“哀”面深深皱起，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煎熬。养心殿内死寂一片。
殿外，深沉的夜色笼罩皇宫。鹿骊站在偏殿回廊下，负手而立，遥望养心殿方向。夜风吹拂衣袂。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警兆，如同冰冷的游丝，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