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你看我带谁回来了？”三夫人笑容爽朗的牵着谢柔的手进来。
谢夫人神情淡淡的：“我将柔儿放到庄子上去修养，没想到弟妹这么快就去把人接了回来。”
一家主母打发去庄子上修养的人，必然是犯了错的，三夫人不会这点道理都不懂，因此谢夫人虽然教训了谢南嘉口无遮拦，但心里也是不痛快的。
“这不是要过节了吗？一家人总得团聚才好，庄子上终究冷清了些。”三夫人像没感觉到冷硬的气氛似的，自顾自的说：“我昨晚梦见老爷了，他和侯爷以及兄弟们在一起喝酒论剑，还是当年那副年轻肆意的模样，一晃眼，如今孩子们大了，各位兄弟却……”
谢柔在一边听着红了眼：“我都记不清爹爹的模样了。”
“五弟去时，你还小，也是天可怜见的。五弟虽然不是嫡出，但是和侯爷长相十分相似，外人不知情时，都说以为是一母同胞。”三夫人意有所指的看着谢夫人。
谢南嘉笑道：“三婶婶，这话可不能乱，三叔和我爹是正儿八经的嫡子，五叔是妾生，怎么能说和五叔一母同胞呢？三婶婶家室清贵，温柔贤德，三叔自然是嫡子才能和三婶婶结下良缘。”
三夫人笑容一僵，她本来想卖卖情怀，拉近一下关系，谢南嘉这样一说，倒像是她在颠倒嫡庶了，甚至还强调了老五的身份，敲打谢柔。
说到底，谢柔是庶房出来的女儿。
她眼波一转也不接话，又道：“五弟当初随侯爷去缴西匪，兄弟同心也是立下了功劳的，可惜不曾想居然一去不回了，五弟妹也上吊自缢，可怜只留下了一个独女，无父无母的，不知道暗地落了多少泪，吃了多少苦。”
“三婶婶又说岔了不是？二妹妹这些年阿娘亲自教养着，怎么会吃苦？前段时间连府中中馈都能管了，再说了，咱们住在一个宅子里，二妹妹也是在婶婶眼皮下长大的，婶婶待她也好，谁能给她苦头吃？”谢南嘉见三夫人句句话刺谢夫人，心里气得很，说话也不饶人起来。
三夫人深吸一口气，强忍了：“我哪有这个意思？不过是想着总归五房就这么一条血脉了，孩子年纪小，难免有犯错的时候，我们这些当婶婶的平日里也该多包容些，以慰五弟夫妇在天之灵才是。”
谢柔犯的事涉及到了叛国大罪，谢夫人也不好告诉三夫人，嘴又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和三夫人说，只好看向南嘉。
谢南嘉看了眼双眼通红，一身素裳弱柳扶风一般垂着头站在三夫人身后柔弱可怜的谢柔，勾唇道：“唉，想来是三婶婶觉得阿娘孕期没照顾好二妹妹，三婶婶膝下无女，又这么心疼二妹妹，不如二妹妹就跟着三婶婶住？”
三夫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满：“长辈说话，你一个晚辈老是插什么嘴？”
几次三番的接话，没一个字是她爱听的。
谢南嘉轻叹着行礼道：“是嘉儿失礼了，只是如今阿娘怀着孕，不宜操劳，家里便是我管着，妹妹要回来，我自然得安排着，关心之下难免多说了几句？”
谢夫人点头道：“嘉儿也是心疼我，我觉得嘉儿说的不错，柔儿就跟着你住吧，她的月例银子，单独给拨过来，柔儿，你可愿意？”
谢柔扑通一声跪下来：“柔儿知错了，多谢婶婶原谅，三婶婶待柔儿极好，柔儿自然是愿意的。”
三夫人见谢柔这个态度，又想起谢柔在庄子上许诺她的话，也觉得能回府就算不错了，也方便她们二人合谋大事，便道：“那好，我栖霞阁还有个小院，只是比不得萱草堂大，委屈柔儿了。”
宁远候府占地大主子少，一房一个大院落，里面还有数个小院落，大多都空着的，如今收拾一下也是能住的，只是毕竟还是荒废了许久，比不得萱草堂繁华。
谢柔一脸感激：“柔儿不委屈，多谢三婶婶照拂。”
紫袖连忙去扶她起身，谢柔也靠着她站了起来，主仆间颇有几分相依为命之感。
谢南嘉垂眸抿了口茶，掩住了唇角讥讽的弧度。
打发走了三夫人与谢柔，谢夫人也倦了，谢南嘉便服侍谢夫人歇下后回了自己院落。
她将前几日只差收尾的香囊赶出来，还夹了一张纸条，让齐瀚日后不许送画来，这几日拦齐瀚的画，险些又惊动了谢夫人，为了她岌岌可危的颜面，还是不送为妙。
下午送出去的信，晚间齐瀚就回了一封信，赞美了谢南嘉的手艺与贤惠，最后还特别标注了一句，“为夫两袖空空，还请夫人赏发月例。”
谢南嘉又好气又好笑，给他盖印拨了银子下去。
云袖捂嘴轻笑：“瞧着咱们姑娘甚是不俗，还未出嫁，就把夫家的中馈权利握在手里了，有几个姑娘做的到？”
“王爷不过赤子之心，你碎嘴什么。”谢南嘉嘴上骂着云袖，心中却有几分不自在的。
这时赵嬷嬷却连忙小跑出来道：“大姑娘，夫人下午起后一直说肚子疼，看着是有些见红了。”
谢南嘉大脑翁的一声一边空白，手中的毛笔滑落在裙摆上，精致的裙摆染上了一团浓重的墨。
“午间用膳不是还好好的吗？云袖，赶紧去叫绿蕊过来，红袖你让从武兄弟拿着府上帖子去请王太医，若他在宫中值班未回，你便去南街请那妇科圣手李大夫。”谢南嘉一边叮嘱云袖，一边往谢夫人屋里赶。
一进院子，她便听着谢夫人细碎的叫疼，谢南嘉心疼的紧，却又强迫自己保留了几分清醒：“赵嬷嬷，你且派人看好府上，不许出乱子，玉壶你将阿娘最近服用过的东西拿过来，预备给绿蕊检查，不能有半点遗漏。”
玉壶是赵嬷嬷女儿，大些了便跟着伺候谢夫人，说话也顶用，她立刻带了小丫鬟们去点东西，连药渣都取了回来。
谢南嘉见着绿蕊给谢夫人施针，暂时稳定住谢夫人的情况，双目微红，前世谦儿虽然体弱，但也顺顺利利的出生了的，这一世出现这种情况，终究还是她大意了。
红袖请的大夫到了，和绿蕊商量着定下了药方，药一灌下去，谢夫人很快便稳了下来，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大夫松了口气：“这便是无碍了，只是……”
谢南嘉对着云袖点点头，云袖塞了好几张银票给大夫：“辛苦大夫来这一遭，内宅之事，还请大夫慎言。”
大夫当即闭了嘴：“老朽明白。”
“红袖，托从武兄弟送大夫回去。”云袖很快打扫好了尾巴。
府中女眷阴私，自然不能传到外面去。
不一会儿，谢夫人朦朦胧胧恢复了几分意识。
“嘉儿……”
南嘉连忙跪坐在她床头：“阿娘安心，无事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大夫呢？”谢夫人问道。
“天色太晚了，没敢多留大夫。”谢南嘉道。
赵嬷嬷抹着眼泪：“谢天谢地，夫人总算醒了，也不知道是那个黑心子的要害夫人和哥儿，迟早要天打雷劈的。”
“有人要害我？”谢夫人刚回过神来，就听见这话，苍白的脸上更没了血色。
谢南嘉安抚道：“阿娘，你只管歇着，别的事有女儿在，女儿能护着阿娘和弟弟的。”
“嘉儿，你不能什么事都自己扛着，绿蕊，说吧，怎么回事。”谢夫人揉了揉南嘉的头，颇为心疼。
“夫人是……虚不受补，多喝几贴药调调便好了。”绿蕊道。
谢夫人脸色微沉：“我又不是怀第一胎，我气虚也不是一两日了，自然是有分寸的，正常的进补怎么会越补越虚？”
绿蕊迟疑道：“正常情况断不会如此，夫人最近可是服食过什么过于烈性的药，然后又用寒性的药强行调和了？”
谢夫人锁着眉头摇摇头。
谢南嘉道：“桌上的药品和那些方子都是阿娘近日用过的，你去看看。”
绿蕊研究了片刻拿出了三味药说：“这三味药都是对身体极好的，只是其中两味混在一起，变成了及烈的补药，一般是练武者用来进补的，夫人本就体虚，又怀着孩子，万万受不了。”
“可夫人之前并未不适。”赵嬷嬷道。
绿蕊点点头：“那是因为夫人很快又吃了第三味药，这味药本身性情温和，那是和前两位要一撞就成了极寒的药，两者一冲突，夫人的身子就坏了却也没有表症，就像桶底破了一个洞，后面再补也会没用，只能将洞越扩越大。”
谢夫人深吸一口气，说话声音有些发抖：“赵嬷嬷，这些药哪里来的。”
赵嬷嬷查了册子道：“有两位药是采买的，只是明明不是拨给一个院子的药，不知道为何会一起入了咱们院子，还有一位药，是栖霞阁那边送来的。”
谢南嘉眼中冷光闪烁，栖霞阁，谢三夫人，她还真是大意了。
“去，把采买药物和派发药物的奴才全部关起来，咱们夜访栖霞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