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体内留有我的血脉,你将会继承我的命运。
什么样的命运?让他们两代人如此奔赴,又如此遗憾。
颜乐侧躺在池飞旁边,静静地看着他。她实在想不明白,白缨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青衡玉上的花纹为什么和池飞背上的纹身一样?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青衡玉可以长生?为什么白缨会认为池飞会感受百年孤独?
她的思绪渐渐飘远,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辛叶,一袭红衣站在还没那么老的蔡天瑞面前,说,“因为……我生病了。”
时光倒映,他们被囚禁在郡王府,池飞语调平淡地对着郡王说话,可说出的话让人听着感觉莫名伤感和悲凉无奈。
他们都病了吗?什么病呢?池飞看起来很健康啊!颜乐不解。
杜英华的营地里,卜修诚和时文志一干人等被押了回来,那帮土匪在达到骚扰的目的后,以最小的损失全身而退,早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回到营地,众人被绑了起来,几个小兵将他们带到一处空地,毫不客气地用枪指着头,但谁都没有开枪,他们在等着杜英华一声令下。
杜英华穿着军统靴,咯吱咯吱地踩在松软的泥土上,气定神闲地一步步向几人走来。
卜修诚抬眼看了看他,眼底闪过不易让人察觉的嫌恶,“你这么做,不怕我义父和姐姐怪罪吗?我姐姐不过怎么说都是你的妻子,她那么爱你,你却要杀他的弟弟?”
“爱我?你确定?”杜英华嗤笑,“你知道吗?两年前,我将戚鸿雪娶回家的第一个晚上,发现了什么吗?你义父身边的副官和你姐搂搂抱抱的样子,我至今都没有忘。”
“他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重要。”杜英华走到他面前,轻笑道:“我需要的只是你义父的兵权,正如你义父需要杜家的势力。你说,今天我要是杀了你们,戚康胜会不会杀我为你报仇?”
“你……”
“那个……你能不能听我说句话?”
詹姆斯急切地插话,希望杜英华给他一个活命的机会。
“哦?”杜偏偏头,斜睨着他。
“我找你是去嘉峪关找人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就要杀我们,难道你知道要找什么人?还是你知道怎么找……”
这位英国佬显然是被吓到了,说话时语气特意加重了些,他带来的那幅画被旁边的小兵抢走了,而他自己双手被绑在身后,不得动弹,不得已,他转动眼睛不住瞟着那长木盒,示意杜英华自己跟他们不是一伙的。
“哦,我忘了问你了,画中人是谁?”
“不清楚,不过我可以确定,你在嘉峪关会找到画中人的女儿。”詹姆斯回答。
周遭陷入寂静,杜英华垂头沉思良久,持枪的小兵紧握着枪柄注视着他。
未几,只听杜英华命令道:“给他松绑,其余人枪毙。”
“是!”
小兵的声音一落地,枪就上了膛,龙翠慌乱中哭着喊:“老头子……”
“花寨……”时文志大喊,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他抬头看着杜英华,“你真以为去嘉峪关就能找到那人?我要是那女子,从婚宴上抢走青衡玉后,一定会躲到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你不是说你们要去的地方是嘉峪关吗?”杜英华脸上浮起一抹邪笑,淡淡地盯着时文志,目光中充满了不屑与鄙夷。
时文志笑道:“你我心知肚明,忽然就要杀了我们,说明你已经知道了真正的目的地,我们对你而言,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不是吗?”
“你……看来对当前局势看得很清楚嘛!”
“可是你不知道花寨在哪里,对吗?”
时文志的这句问话更像是肯定,花寨是蔡天瑞提到的,当年也只有他和伍成业、两个道士知道,杜家就算在伍成业的撺掇下去过嘉峪关,可他们未必知道花寨。
“我确实不知道……”杜英华观察着时文志的表情,像是在思考他的话是否可信。
片刻后,杜英华抬起右手,掌心向前摆了摆,“看着他们,明早天亮就出发。”同时看向时文志,神情冷酷,“希望你可以找到花寨。”
撂下话后,杜英华径直回了营帐。小兵收起枪四散开来,詹姆斯见这些人走远,忙给三人松了绑。
“你怎么就确定会在什么花寨找到你们要找的人?”詹姆斯一头雾水,不明白时文志为何要转变目的地,“我要去嘉峪关,我要找的人就住在那里的古墓中。”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要找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时文志瞥了一眼詹姆斯后,不再多做解释,他回头拍了拍龙翠的背,试图让她那颗惊魂未定的心平静下来。
卜修诚蹙起长眉,神情忧郁地问:“池飞和乐乐怎么办?他们……”
“他们应该能猜到我们接下来的目的地,我们先去花寨,说不定路上会碰到他们。”
其实时文志说这话的时候也不确定,但是现在形势所逼,他们不可能停下来去找池飞和颜乐,更何况杜英华也不会允许他们这么做。
晨曦笼罩密林,白雾遮挡山间去路,沿途的绿叶上露水滴落,混合着青草的潮湿空气格外清新,无数马蹄踏过,扬起无尽灰尘,马车紧紧跟在后方,车轮碾过时,惊得路边青蛙倏然跳进了绿丛中。
山洞中,颜乐悄咪咪地翻开了笔记本后面一页。
1897年11月19日,小雨。
该给孩子取个名字了,先生将这个权利交给了我。
我望着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想起了海对岸的故土,那里,曾经有养育过我的族人,也有收留过我的恩人。
我决定了,我的儿子就叫池非,是非功过虽已成往事,但那些是是非非还是要有人去纠正。
要说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恐怕就是去古墓带回了青衡玉,我不知道这么做是对是错,但这样的行为确实害了恩人一家,所以,我让我的儿子姓池,借此,也算是报答他们多年的收留照顾。
“呃……”
身后传来叹息和低吟,颜乐猛地合上笔记本,回过头,发现池飞抬手正揉着眼睛,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表情看起来很痛苦,但他轻轻皱了下眉又刻意放松了下来,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你醒了。”颜乐说着默默将笔记本放到了他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