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林言的话语，众人皆是冷笑连连，存了看笑话的心思。
“我听不下去了，赶紧把让他滚出去吧！”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讽刺你听不懂吗？还真敢说指点叶英，要不要脸了？”
“呵呵，我倒想听听，他能说出什么所以然！”
林言懒得理会他们的噪杂喧闹，断然道：“行笔而不停，著纸而不刻，轻转重按，如水流云行，无少间断。这是行书的讲究与要求。”
“你笔力不够，导致笔触不得其度，轻重有失其法。字字之间力度皆有区别，整体和谐感便落了下乘。花灯不比宣纸那么平整、利于书写，已经让这一缺点更加明显了。而在边角不便于落笔之处，更是将你的缺点暴露无遗。”
听他说的头头是道，不少人都愣住了，下意识看向花灯上的字体，而后震惊地发现……
先前林言不说还没人觉得，顺着他的提醒看去……好像还真是这样？！
几个一直皱着眉头、没有参与先前吵闹的中老年学者更是神色一动，满脸震惊之色，看了看花灯上的字迹、又看了看林言，心绪激荡如潮，难以平静。
这个年轻人……好生深厚毒辣的眼力！单论对书法的审美，甚至已经超过了他们这群书法协会的大家！
叶英脸色一变，心头惊怒交加，没想到林言竟然还有这份眼力和见识，却是嘴硬道：“吹毛求疵！要想字字落笔不差毫厘，当世除了家父还有谁能做到？”
“就算你说的是实话，又能证明什么？”
林言嗤笑一声，半点也不给他留情面：“沽名钓誉，不过是有个书圣当老子才坐上副会长的位置罢了，还真把自己也当书法大家了？”
“行，你说笔锋力度难免有丝丝差异，那着墨呢？”
他冷笑一声，字字铿锵，宛如振聋发聩的质问：“行书讲究首字墨浓，末字为枯，疏密得体，端正平稳。你用墨不当，细看便觉墨迹疏密杂乱，更有墨迹如丝丝毫毛之笔，请问行书的美感何在？”
“别说和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相比了，便是这书法展上其他书协成员的作品，比你会用墨的作品我都看到了两幅，非要我拿出来对比吗？”
哗！
全场彻底惊呆了。
没人能想到，林言竟然对书法的认知如此之深。他们口中的“土包子”，却能透过整体呈现的书法背后深抓细节，精确到了如此程度！
而叶英作为书协副会长，却被当众如此揭短、甚至还有这么多同行在此，顿时脸色难看得像吃了死苍蝇似的，颜面扫地。
“你——胡说八道，纯粹就是诡辩！”叶英恼羞成怒，满脸通红，“我是书协副会长，难道你会比我更懂书法？”
林言都被逗乐了，随手抛飞花灯，让其再次悬挂在了绳子上，揶揄道：“怎么，自知理亏说不过，便要用身份来欺人了？无所谓，你要是不服，我就继续说下去。”
还继续说？！
再说老子以后还怎么在书法界混！
叶英吓得浑身一抖，当即失声道：“住口！”
这话一出，他当即就后悔了，不安地看向四周。看到那一片异样的目光，叶英更是嗫嚅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完了。
这么心急地让林言闭嘴，岂不是承认他说的全是实话，这才让自己方寸大乱吗？
“不是叶大师想听我有何见解吗？”林言揶揄道，“怎么现在又不敢让我说下去了？”
“你——”叶英又羞又恼，“你胡说八道，我懒得跟你一般见识！”
话音落下他便拂袖离去，再也不想在这丢人现眼。
林言好笑地摇了摇头，转而对叶云霄说道：“走吧，我们去湖心亭坐坐。”
反正书圣叶旭阳也没来，闲着倒也是闲着。
两人去到湖心亭的时候，这里已经有个身材姣好的富家千金，正凭栏俏立。
夜风寒凉，但她却穿着名媛风的素雅网纱长裙，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小腿。长裙上有着绣工精致细腻的蔷薇花枝，与她淡雅清宁的气质相得益彰。
王凤羽。
“方才林神医评价叶英的书法，可谓字字珠玑，句句在理。”她转过身来，对林言微笑道，“我想听听看，你对于叶书圣的字帖又有何看法？”
林言心头微微一动，暗自猜想着现如今蓉城王家的掌权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落座后，便笑着说道：“不知王小姐又有什么看法？”
王凤羽看向亭子里挂着的一盏花灯，认真道：“笔力遒劲，行楷错落有致、疏密得体。像你先前提及的笔锋与着墨的问题，在他笔下都看不到丝毫端倪。”
“哪怕是不懂书法的人，看了也会觉得赏心悦目，是一手极其罕见的好字。”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不无向往地说道：“簪花小楷秀气娟丽、草书豪放不羁、正楷大气工整、行楷笔力雄健而挥洒自如……不愧为当代书圣。”
叶云霄略显惊讶，微眯着眼看向这个女人。
王凤羽侃侃而谈，那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独特气质，在不经意间已然足以让人折服。
林言却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遂笑着说道：“但是？”
王凤羽稍作沉默，旋即还是低声道：“书法界将他誉为书圣，放到与王羲之平起平坐的地位……其实过誉了。纵然叶旭阳的书法已经冠绝当代，可华夏上下五千年只有一个王羲之，要与之比拟还是有明显差距。”
别人来参加书法展，都是夸赞叶旭阳的书法如何了得，可她却如此直言不讳，要是让叶旭阳听了，也不知心里会何等不快。
“相比较王羲之，叶旭阳最引以为傲的行楷，其实少了……”王凤羽微微蹙眉，似是在想着如何措辞。
“灵气与趣味。”林言微微颔首，补充道，“王羲之的字，起承转合皆为顺势，一笔带过。笔锋流畅，潇洒自如。纵然是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也有多处涂改，尽显书写之时的不羁与随心，从未计较过每一个字哪一笔要如何写。”
王凤羽目不转睛地看着林言，一双美眸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