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李仆射如处地狱,双目流血,头发被炸得纠做一团,他也不清楚为何自己还没有炸裂开来,他看着周身各处噼里啪啦的雷电在不断游走,而那些黑色的丝线层层叠叠的竟然被一道道的雷电所包裹,像是要净化一般,如果把雷电比作河流的话,那么黑线便如同排泄口,可以发现,这所有的细乱黑线居然还与经脉如出一辙,像是经脉的缩影。
如果能数数清楚这二者的数量,会发现是同等的!
经脉重新断裂,并且被炙烤融化,这种痛苦无法用言语去诉说,仆射浑身像火烧般,热得感觉如同要被烤熟一般,他觉得自己在炸死之前会被热死,奋力起身,趁着经脉还未断裂完全,直接是朝着铁牛湖一个猛扎,钻了进去。
铁牛湖如藏巨宝,通天光亮穿透湖面,映照着整个铁牛街,大雨依旧惊人,黑色乌云密密麻麻的还是布满了整片天空。
仆射安安静静的沉在湖底,身上贴着方才从少女手中巧取豪夺下的金色圆盘此刻被雷电不断交加的击打着,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上面雕刻着的两只黑色乌鸦仿佛睁开了眼,此刻的仆射仿佛又回到了梦里,那个做了十四年的梦。
那是一座阴暗潮湿的吊桥,桥上爬满了青苔,极为细滑,脚踩上去,会有哧溜,哧溜的声音,桥下是汹涌澎湃的血水,奔腾不断,时而有滔天巨浪卷起,淹没百米之上的吊桥,淋得仆射一身红,如有大鲸拍水。时而有白马在血水中奔腾,勇猛无比,且毛白胜雪,可谓出淤泥而不染。
仆射静静站在吊桥中央,这些年在梦里他一直在尝试往前或者往后走出一步,想看看迷雾中的景象,但吊桥都会因此垮塌,他缓慢抬头,依旧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英武男子,几条粗壮如缸的锁链从他的脖颈和腰身处垂了下来,连接在吊桥之上,仆射不知道他是否是被锁链锁住,还是在用身体拉扯起这座吊桥。
那是个肩披深灰斗篷的男子,身高百丈,如通天战神,斗篷似乎镶着闪烁的星辰,头戴蓝如晴空的帽子,反衬着天际夕阳的余晖,一只深炯有神的单眼透视着生与死的神秘,另一只眼却紧紧闭着,肩头栖息着两只极其相似的乌鸦,沉静安宁!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父亲,做为李家铸铁家族一代最辉煌的人,以及自己死党的司徒清扬,智力超群,气质傲人的司徒可岚姐姐,无数的与自己有瓜葛的人,全部从脑海里一一闪过。
仆射突然悟了。
人知感悟,最厉害是改了本心。
古语曰: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所以不能者,为心未澄,欲未遣也。
万欲皆不在,方是大道之根本。
此刻的仆射,正是这种状态。
雷电巨球已经逐渐减弱直至虚无,乌云已经消散,阳光开始主宰清源城,经历过劫难的铁牛镇百姓们开始收拾整理已经损坏的东西,皆在讨论方才的事情,他们不觉得有丝毫心疼,除了震耳欲聋的声音与难已承受的爆炸能量,大多数人都很庆幸这百年难得一遇的盛世之况。
知晓了即将化龙的小蛟藏于铁牛湖底而百年未曾露面,并未如同平阳湖那条蛟龙般作乱,为祸百姓,他们将其归结于铁牛镇的淳朴民风,感化了这条蛟龙,这样一想。心中愈加欣喜,觉得活在铁牛镇,万般骄傲。
人之思想,最是恐怖。
大多数的雷电都顺着黑色丝线攀爬缠绕,破碎的经脉已经完全被雷电清除干净,倒也是出了奇,紫色雷电包裹着黑色丝线,竟然替代了经脉的位置,不是重塑,而是重建,以线为经,以雷为脉!
仆射睁开双眼的时候,才发现已是沉在湖中央,铁牛湖的水还算清澈,水底藻类不多,鱼蟹倒是蛮多,但水很深,幽暗的如同深渊地底,很是瘆人,虽说仆射今日有了通天造化,且感悟很深,但修为依旧为低等的先天境,这是不争的事实。
“轰轰”,此刻水底深处竟传来类似于异兽的声响,仆射皱了皱眉头,他知晓这平日里波澜不惊的铁牛湖既然能深藏蛟龙,指不定什么妖魔鬼怪都有,眼看着仆射正欲逃离此地,一只庞大的黏糊糊触手直接是从身后卷了过来,“唰”的一声,直接是将仆射拦腰束缚起来,猛的往里拽,仆射那能束手就擒。
他运转着体内经脉,发现雷电铸就的经脉没有了半点之前的虚弱模样,雄浑而有力,他感觉自己现在完全可以凭借着肉身之力打死一头牛,仆射握紧拳头,就是朝着腰间触手一顿狠锤。
“该死的”,李仆射发现竟是捶打不掉,这触手柔软而充满力量,仿佛道家的以柔克刚之法,且又是一阵强拉,水面咕噜噜冒着大泡,仆射瞬间下沉百丈,这铁牛湖简直深不见底,虽说此刻已经没有了丝毫光亮,仆射却还在挣扎着,他努力从口袋中掏出白色小球。
小球一出,光亮百丈,四周皆可见,仆射盯睛一看,恐慌弥漫上心头,那是一个庞然大物,没有双眼,全部都是滔天长的触手,触手终端是一张血淋淋大嘴,漆黑幽深,简直就是洪荒猛兽。
仆射心中很是惊慌,心想这铁牛湖怎么有这么个畜生。眼看着自己即将被拉进深口之中,也是急得满头大汗。
“吾法念无念念,行无行行,言无言言,修无修修,会者近尔。迷者远乎,言语道断,万物所拘,差之毫厘,失之须臾”。
这时却有一段轻妙的佛音缓缓传入仆射耳朵,晦涩难懂,仆射顺着声响传来的方向,发现竟是那块百年不会挪动丝毫的铁牛石,心想这铁牛石确实不凡,方才天雷滚滚,闪电如织,竟然还能安然无恙,重要的是,这些触手仿佛很是惧怕这些蕴含大道的佛音,而佛音也如敲钟一般,在水中回还往复。
仆射一瞬间感受到压力少了许多,一个猛扎就是脱离了巨大触手,拼了命朝水面游去,回头时佛音依旧婉转不止,却再也看不见庞大的黑色生物,仆射心想这铁牛湖果真深不可测啊,隐藏了很多秘密,等改日功力大成再来探索一番。
但他没有想到,噩梦才刚刚开始,已经蛰伏十四年的黑色丝线此刻正在体内蠢蠢欲动,明年,是他的十五岁!
清源城,风雪神山。
这里如果不是冬季,不会下厚重的大雪,只是单纯的雪花堆积在神山,四季都不会消融,清源城燥热的夏天想让人发疯,这时候大多的孩子们都喜欢凑到神山脚下,只有一个原因,凉!只是不能上山,如果能上山,那估计能看见满山奔跑的孩子。
神山神殿,雪花台。
一位冷若冰霜的女子身披白纱坐在台边,一头红色长发如瀑,在满天白雪之中,显得更是惊艳,白纱蒙面,虽看不出面庞,但婀娜有料的身姿依旧能够展现得淋漓尽致,举手投足之间,凌冽高雅,如同神山山顶常年不被俗世沾染的冰雪,只见她微微低着头,手中握着一块白色坚冰,用纤白的小手轻轻揉捏着,坚冰立马化作一摊凉水,凉水过后,竟然又凝固成了坚冰,如此反复,她自觉得好玩,乐此不疲。
她的面前跪着一位看似奴仆的年幼女子,约莫只有十五六岁,只见她轻巧的抬头,望着面前十分优雅而看起来又百无聊赖的女子。
坐着的女子道:“说说看,这清源城最近有什么好玩的事情没有”?
年幼女子安安静静道:“神主,近日清源城可不算安宁,发生的事情不少,昨日听说铁牛镇铁牛湖竟有蛟龙欲化仙飞升,不过后来扛不住天道之雷,渡劫失败了,还有那清源镇诗湖楼船昨日迎来了号称烟阳城的第一花魁,卓山仙,据说这个外城女子貌美如花,诗词歌赋更是一绝,吟诗一首也能引来湖中锦鲤朝拜,昨日的诗湖可以说热闹非凡”。
女子蹙眉,双眼依旧盯着手中冰,问道:“这如古井般的铁牛湖还能有如此造化的蛟龙,罕见罕见,不过这渡劫天雷,道行不够自然是扛不住最后一击的,只能说福还未至,至于所谓的卓山仙,追捧的世间男子自然不少,但估计来头也不小,看来久处深山还是不行呀”。
年幼女子看见主子这般神色,赶忙道:“主上,那我们去不去清源城走走”?
神主淡淡点头。
“走,干嘛不走,我就是喜欢凑热闹嘞”!
女子显然对这个主子是颇为无奈,完全就是个活脱脱的小姑娘,甚是贪玩,不过转念一想,以主子的修为实力,不说这清源城,去整个须弥大陆一看又有何妨。
待得奴仆女子退下后,坐着的神主起身,把坚冰朝空中一扔,这冰在空中化水后又凝固成一把冰刀,插进了远方雪地里。她缓步走上观天台,天台雪厚数尺,女子精致的赤足踩在上面,径直走了过去,雪未塌陷一毫,好似女子轻不过一根翎羽。
在这里,她能够俯瞰整座清源城,世之庞大,皆在心中。
因为没有修行,我们来到了今天,如果我们还不修行,还将无边际地走下去,等待我们的是无尽的黑暗。
“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你为何还不出现”,女子幽怨的声音仿佛神山冰鸟的声音,只属于这片尘洁干净的圣地。
突然,她极目望向整座清源城,眼中满是深邃凝重之意,从来没有如此严肃过的她竟有此番表情。
而从她的瞳孔与角度望去,整座清源城黑线密布,层层叠叠,几乎将整个清源镇包裹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