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志一还没有回复,而苏冷冷的思绪却早已顺着聊天内容,飘回到了比赛那一天。
那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她与林简卡点到达的时候,现场早已人山人海,他俩只能屈居于队伍的末位。苏冷冷垫着脚,越过无数个或稀疏或浓密的脑壳,也只能看到评委的半张脸,她拽拽林简的袖子,却被对方不耐放的一甩:“别烦我,都怪你起这么迟,害我们排到最后。”
好嘛好嘛。
苏冷冷依言松手,翻了个白眼儿。她是起晚了没错,但最后可是她在等林简!
要不是林简一直折腾自己的衣服……他俩何至于会卡点进来。
她低下头扯了扯自己皱巴巴的裙子,又抬头看了眼林简笔挺的西装裤和熨帖合身的白衬衣,愈发觉得他俩不像情侣,倒像是母子。
七曲八折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排到他俩。但很快,苏冷冷就发现队伍挪动得速度越来越快,起初她还以为是有人受不住严寒选择退出,后面才发现原来是评委只给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表演,更有甚者才半分钟就被轰下了台。
“林简林简。”她讨好的喊,“你发现没,评委只给了一分钟的时间表演哎……那你之前准备的曲目是不是……”
闻言,林简皱了皱眉。他只准备了一首抒情慢歌,难度不大,拼得是歌曲中所蕴含的情感。如果只给一分钟,那他根本来不及抒发自己的感情就会被轰下台!
“冷冷,我记得你会唱《金箍棒》?”
“嗯?会倒是会啦……”苏冷冷一愣,金箍棒这首歌刚开始流行的时候,她因为好奇学过一段时间,还在约会时唱给了林简听,但他那时候不是嫌弃的很,让她不要学这种哗众取宠的歌曲吗。
“那就好。”林简长舒了一口气,“那你换成这首吧。”
注意到苏冷冷的疑惑,他连忙诱哄道:“这首歌多好玩呀,你看这些选手选得都是些苦大仇深的歌,你这样特立独行一些,评委才能记住你呀。”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
苏冷冷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好啦,别但是了。”林简不容置喙的打断苏冷冷,“对了,我们一会换个位置,你先来。我突然想起我的词记得不是很熟。”
“哦……好吧。”苏冷冷从善如流,和林简换了位置。
望着苏冷冷的背影,林简终于完全的放下了心:有了苏冷冷那首无厘头的歌做对比,就算他只能唱一分钟,也足够让那些评委留下深刻印象了。
被要求换歌的苏冷冷倒是没想那么多,虽然没能在林简这儿成功表演,但她在家里不知道给爸爸妈妈唱过多少次,旋律早就烂熟于心 。
只不过……她垫脚望着舞台,正好看到一个男生被评委叫停,灰头土脸的走下去。
哼,一分钟?绝不!她转了转眼珠子,低下头,一步不落的跟着队伍慢吞吞地挪动。
“评委老师们好,我是苏冷冷,今年十八岁了,大一。”苏冷冷站在舞台的正中央,偌大的舞台之上,除了她之外就只剩下了她面前一排的神色肃穆的老师们。饶是平日古灵精怪的她也不禁有些紧张。
“嗯。”最边上的评委翻了翻资料,抬眼看她,“你要唱《信仰》?”
“啊……不是。”苏冷冷点点头又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老师,我换曲目了。”
临时更换曲目什么的,评委席早已习以为常,最中间的那位评委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盯向地面。可当苏冷冷说出她要唱《金箍棒》的时候,那位疑似假寐的评委却唰的一下抬起头,把苏冷冷吓得够呛。
“你要唱这首歌?”正中间的评委皱着眉头看她,声音冷淡,“你确定?这首歌可不是你随便嘻嘻哈哈一下就能唱下来的。我劝你最好还是换一首。”
“不换了,就这首。”苏冷冷不甘示弱的瞪回去。直到此刻,她才看清这位评委的脸,意外的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的样子,脸颊上还有着几颗尚在红肿的青春痘,细碎的刘海垂下遮住了他的一只眼睛,颇有几年前曾流行过的非主流的那种感觉。
就这么一个不修边幅、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的人,也能是评委?还是最重要的那个?!
苏冷冷一面腹诽一面拿起话筒:“老师,在开唱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
“我要完整的唱完这首歌。”她才不管评委们怎么想,只一味强调着自己的要求,“就算你们打断我,我也不会停止,一定会唱完。就算你们……”
“有意思。”中间的评委挥挥手打断苏冷冷的话,“既然你这么要求了,那我们就满足你,只希望你接下来可不要让我们这些人捂着耳朵过完这几分钟就好。”
苏冷冷没理他,只对着音响老师点了点头,捏紧了手里的话筒,闭上了眼睛。
…… ……
台下的喧闹声并未因着苏冷冷的歌声收敛半份,但赵志一却逐渐正色起来,他同身旁的两位评委交换了下彼此的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抹亮色。
台上的少女穿着一身皱巴巴的天蓝色裙子,一看就是临时从衣柜里扒拉出来的,可见她对这场选拔比赛的重视程度。
赵志一平日里最烦的就是这种人。
可这女孩一开嗓,那阵缥缈空灵的声音一传出来,就直接牢牢的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用赵志一专业到近乎挑剔的眼光来看,这女孩的声音清澈、空灵还带了些纯稚,明显更适合《信仰》而不是《金箍棒》。但当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手下意识的蜷成一团的时候,却自然的迸发出了某种厚重磅礴的力量。
明明每个字眼的处理都和原曲大致相同,可赵志一却敏锐的觉察出,这首歌从内里的芯子到外在,已经浑然换了一种风格,变成了苏冷冷式的《金箍棒》。
天生的歌者。
当最后一个尾音消散于空气中,赵志一对苏冷冷只剩下了这一个评价。
苏冷冷手握着话筒,颇为矜持的抿着唇,等待着众评委的点评。
“你……”赵志一默了默,率先开口道,“你的音色和资质……都很不错。抱歉,刚刚是我看低你了。”说完,他对着苏冷冷,深深的鞠了一个躬。
“哎?”苏冷冷倒是有些惊讶,想不到这个评委居然还挺……接地气的。她还没来得及作反应,就听见那位评委接着说,“我叫赵志一,你的表现很不错,希望比赛结束后,你可以来这边找一下我。”
苏冷冷一头雾水的下了台,当时的她,完全不知道赵志一最后一句话代表了什么,只是在与林简擦身而过的瞬间,她恍惚间觉得,这个名叫赵志一,留着非主流刘海和长着青春痘的年轻评委,似乎……是个挺好相处的人。
苏冷冷凭借着《金箍棒》摇身一变成了黑马,林简那边的情形却不容乐观。他像往日一样对着末席评委使出招牌wink,奈何对牛弹琴,评委丝毫不为所动的翻开资料,宣布开始。
林简一招惜败,并未气馁。可正当他摆好了pose预备成为忧伤少男的时候却被赵志一叫了停。
而站在观众席等待林简凯旋而归的苏冷冷则清晰的看到赵志一脸上的不屑和……嫌恶的表情一闪而逝,接下去便是赵志一无波无澜的嗓音:“感谢你的精彩演出,有请下一位参赛者。”
林简灰头土脸的走下台,苏冷冷抬腕看了眼时间,居然……才不到一分钟?哪个环节出错了?林简可是他们校园里的‘吉他王子’啊……
下了台的林简便不怎么理会苏冷冷了,任凭苏冷冷如何耍宝犯贱,他也只当空气一般无视。彼时的苏冷冷以为他是因为比赛失利而备受打击,而现在想来……备受打击是对的,不过打击的对象却是她。
如果她当日没有被评委青睐,没有赛后去找赵志一,没有被赵志一邀清成为歌手,没有同林简炫耀……
“啧,怎么又绕回来了 ”苏冷冷眨眨眼,“渣男退散退散!”
林简是什么人呐,她想,林简可是篮球队里数一数二的扛把子,是无数女生暗恋的对象,是挥一滴汗水都能引来无数美女竞折腰的人物…。。
她苏冷冷何德何能与人家白头偕老共同走进婚姻的坟墓啊…… 这种艰难险峻的任务,还是交给别人比较好。
她苏冷冷,还是不奉陪的比较好。
可想法是一回事,抑制不住的思绪又是另一回事。
过往或甜蜜或酸涩的情绪并未因感情的破裂消弭,反而在这静谧的夜里逐渐清晰,如藤蔓般将苏冷冷紧紧缠绕,让她不得不去面对过往,一点点回忆起曾经的一桩桩一件件如蚊蝇般的小事。
她终于捂住脸,忍不住的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