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的春节过得没有年味，梁赋程忙里抽空，陪她去唐人街买了一副对联，和一副窗花，回家包了一顿饺子，这个春节就算过完了。
假期的日子就这平平淡淡地过去，没有那种开心到心灵深处的感觉，也不会有痛苦到骨髓里的崩溃。
如果说非要晓晓说哪里让她难过了，那么莫过于她的钱包在唐人街丢了。
准确的说，钱包里的照片丢了，那张救过她命的合照。
而且丢得非常离奇。
当时梁赋程正在店里付款，晓晓站在店外等他。
一个黑人突然冲上来夺过她手里的包，扭头就跑，晓晓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去追，可是梁赋程却从店里冲出来，在后面直接拉住她。
“不能追！”
梁赋程跑出来的时候着急，他又不是很擅长运动，一个没注意，狠狠地摔在了商店门口，眼镜碎在地上，割破了他的手掌，鲜红的血液让晓晓瞬间清醒——
加州抢劫的黑人大部分都带枪，是赤裸裸的亡命之徒，她敢追，莫过于玩命。
梁赋程狼狈地从地上坐起来，轻声唤了她一句。
晓晓回神，赶紧蹲下身给梁赋程止血。他的手是做实验的手，受伤之后会影响他的工作。
晓晓的包里放着她的一切证件，丢掉了再补办简直麻烦到让人自闭，可眼前梁赋程的眼镜碎了，手也破了，晓晓满心都是内疚。
“对不起……”没有手纸，晓晓垂头用衣服的下摆替他止血。
“不要莽撞，好吗？”梁赋程语气像是在和她商量，没有一点点指责她的意思。
“我忘记了你的嘱咐……”
当时她脑袋里一片空白，心都是钱包里的照片，这才忘记了危险。
“没事的，”梁赋程用干净的那只手揉揉眼睛，猛地发现自己没了眼镜什么都看不清，无奈地笑道，“晓晓，我六百五十度近视。”
“啊？没有眼镜，我们怎么回去……”
两个人正想着办法，警察拿着晓晓的包回来了。
晓晓忙不迭地感谢警察，警察却说是一位亚裔男士碰巧拦截的。晓晓想要当面感谢，警察却说那个人不愿透露姓名。
感谢完警察，晓晓来不及怀疑，赶紧打开包。
证件、银行卡全部失而复得，但是里面的现金没了，那张照片……也没了。
她离开他时，将他的莫奈打火机还给了他，当时她满心准备全身而退，再不要留一点念想。
她却不曾想，她会在飞机上因为看到了这张照片而临时做决定，换了一架飞机，这张照片救了她的命，那是属于他们的唯一一张合照，现在也没了。
在那一刻，晓晓觉得心里某一处碎掉了，不声不响，却永远填补不回来了。
晓晓没有告诉梁赋程照片的事情，甚至都没表现出难过，两个人就这样打了辆车回家。
梁教授将主要精力投入于科研项目，并且因此早出晚归，废寝忘食。晓晓一开始并不明白他的意思，后来她突然明白了。
目前他的成就大部分都依托于他的老师顾庆安，换句话说，他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做出属于他的成果，他还是有可替代性的。
他如此努力，就是为了自己做出一定成果，在世界上无可替代，这样就算有一天他想强势回国，因为有加州理工和联邦的震慑，中盛和启东也没人敢动他。
晓晓最开心的时光莫过于陪着儿子聊天。
电脑屏幕里儿子说话愈渐成熟，时不时脱口说出一两个金融词汇，惊得晓晓目瞪口呆，不仅如此，母子俩开始试着用英语对话，晓晓有时候感叹，她的口语和儿子相比，明显差一截。
倒不是说词汇量，就说那种纯正的英文腔，谨错几乎就是陆邵阳的翻版，晓晓的口语呢，就是国内九年义务教育的听力翻版，反正就是差一截。
晓晓一次都没提到过陆邵阳，陆邵阳也一次都没出现在视频里。
工作上，梁赋程和晓晓各忙各的，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过完年没几天，学校就开学了。
开学第一愁，就是论文。
论文的主题是卡斯滕教授选的，学生自行分组，一组四个人，卡斯滕教授手下就四个学生，他年纪大了图方便，也没经过商量，直接将这四个人划为一组。
得到课题的时候，教授的办公室只来了三个人，晓晓、叶晴、还有美国人奥利弗。哈里什在哪谁也不知道，也联系不上。教授好像对哈里什的不靠谱司空见惯了，竟然也没问。
硕士论文开题很大，《Tax Planning for Multinational Companies》，也就是跨国公司的税收筹划问题。
奥利弗听到这个课题，第一反应就是一句夸张的“偶买噶的”，叶晴则是掐了一下晓晓，只有晓晓一脸茫然，这怎么了？
她默默想着，税务问题自己是比较擅长的，但是仅擅长国内的税务，对国际税收几乎不怎么接触，但应该差不多吧。
从办公室出来，叶晴才告诉她，凡是和跨国相关，全都很难。极难。这个课题一看就是别的老师挑剩了，留给他的。
本来课题就难，四人一组的小分队还不健全。一个印度的哈里什不靠谱，一个程施晓晚上半年学，剩下奥利弗中规中矩，还有一个“日理万机”的叶晴。
四个人里属叶晴的成绩最好，组长自然是她的。
三个人简单分了一下任务，他们三个负责查找资料，哈里什太不靠谱，叶晴也不愿意为难他，就觉得让他负责最简单的整理工作。
任务确定，三个人就开始了苦行僧之旅，天天没完没了地泡图书馆，经过二十多天的艰苦奋斗，资料总算找得差不多了。
三个人将资料初步整理一下，压成压缩包，发给哈里什。叶晴再三强调，由于时间紧任务重，下周五之前哈里什必须出报告，哈里什满口答应。
晓晓松了一口气，这下终于能休息几天了，可是身边的叶晴依然眉头紧锁。
晓晓问了几遍，她一直支支吾吾不说，还是有一天她偶然去图书馆找梁赋程，不小心撞见了，晓晓才发现叶晴的问题。
她在替苏妍妍写论文。
晓晓放下书，坐到叶晴身边，不解问道，“你为什么替她写？”
叶晴见事情败露，一声不吭。
“这里的硕士时间短，掐头去尾，统共学习时间也就一年半，所以卡斯滕教授才让我们早早准备论文，可你为什么把这个时间，花费在替苏妍妍写论文上？”
叶晴见晓晓误会，赶紧解释，“我不会耽误我们组内论文的。”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这个时间完全可以花费在国内的招聘上，或者自己的事情上……等等，”晓晓停住话语，脑海闪现一个念头，“是不是……苏妍妍拿上次的事情威胁你了？”
“我……我……”叶晴支吾半天也说不出话。
晓晓登时心下了然。
看叶晴一脸慌乱的样子，哪还有当初想要戳破苏妍妍伪装的气势。晓晓不禁感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她怎么威胁你的？”
叶晴嗫嚅道，“……她说，她要把这件事告诉学院……”
“告诉了学院会怎样？”
“告诉了会……会通报吧，我也不清楚这边的处罚措施，但是我是公派出国的，在国内拿的是全额奖学金，而且毕业后必须回国服从安排，不能留在这里，所以我任何污点都不能有。”
“如果你不回国，或者晚回国呢？”
“啊？那我就要支付学费了，加州理工的学费多贵啊，零零总总一年百万啊，我家哪里有那么多钱……”叶晴想到这里，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恒温的图书馆里差点冒冷汗。
晓晓听明白了，叶晴的履历不能有污点，有污点影响她回国，哪怕就是推迟回国处理这些问题，也会给她的家庭带来窘境。
苏妍妍正是看准了这点，又看清叶晴大大咧咧却是个好拿捏的软性子，所以才威胁她的。
“那你再帮她写，这不就又是一个污点了吗？”
叶晴赶紧摆手解释，“我不是帮她把论文全写了，她只是让我帮她开题，然后做一些准备工作就好了……”
真是单纯，比她程施晓当年还单纯，晓晓冷静道，“你帮她一次就有第二次，只要你有这个把柄在她手里，她就永远能威胁你，你说呢。”
啊……对啊。
晓晓的话大大提醒了叶晴，她原本以为苏妍妍最多也就是让她做做辅助工作，现在看来，她很有可能像晓晓说的，她还会故伎重施，叶晴当时就慌了。
“那怎么办……论文准备工作的工作量都这么大，我哪里能两边兼顾……天呐！”
叶晴彻底难住了，她恨死自己嘴欠了，如果不是当时呈一时口舌之快，非要去拆穿她，苏妍妍也不会绞尽脑汁给自己下套，她也不会在情急之下，大脑空白，把给哈里什写论文的事情说漏嘴出来。
要知道给哈里什写的论文只是学期末的小论文，也不用查重，也不用发表，叶晴只是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可是毕业论文是个相当大的工程，预期的准备工作就已经让她头痛，如果让她在接下来的不到一年里，一个人写两个人的论文，那已经不是脱不脱发的问题了，那是她的头顶，会不会从朱时茂一跃变成陈佩斯的问题了。
现在叶晴发觉自己被苏妍妍彻底拿捏住了，苏妍妍是不是伪装白富美她不敢再拆穿，苏妍妍的论文她同样毫无办法。
晓晓不做声地考虑了一会儿，转过身一把握住叶晴的手腕，“走，我们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