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邵阳推开李晞办公室的时候，李晞还在批复文件，有几个文件需要再上一级，交给陆邵阳再行批复。
一见他进来，李晞连忙把文件递过去，手伸到一半，他才敏觉发现陆邵阳情绪的不对。
李晞收回手，从厚重的桌子后面站起来，“陆总……你怎么了？”
陆邵阳没理他的关心，走到李晞桌前，翻了一页桌子上的台历。
“下个月15号，是下季度财政拨款的时间对吧。”
“对……正常说是这样……”
“程秋然的股票账号最近都有交易，你用我账上的钱，跟涨止跌，让他先赚一些小钱。”陆邵阳合上台历。
程秋然是程施晓的父亲，在政府负责本部门的财政规划，陆总想做什么？李晞不解。
“然后你诱导他以为自己买股票逢买必涨，再小规模地让他加杠杆赚钱，等到财政拨款一下放，他的账户只要挪用了那笔公款，你就砸盘！”
“哥你要做什么？”
李晞顾不上在公司不应该叫他“哥”的规矩，他隐隐觉得事情超出他对陆邵阳的了解，更超过了自己可以在其中斡旋的能力。
“强行平仓。让他连带财政的钱，一并血本无归！”
陆邵阳声音冰冷，透着凛冽刺骨的寒意。
既然要下地狱，那他也要拉她一起下地狱！
“不行，哥，你不能这么做！”
李晞猛然间明白陆邵阳要做什么，可一旦真的做了，事情就没有了回旋的余地，晓晓就算嫁给他，总有一天也会知道他曾经做过什么，到时候这场闹剧应该如何收场？
李晞不能看着他往歧路走，“哥，你爱她你可以对她好一些，你这样做就相当于……”
“对，我应该对她好。李晞，你知道我是怎么说的吗？我说我的一切可以和她共享。”
陆邵阳一字一句地说着，声音是刻意压制的冷静。
“共享什么，我在博翔的股权、分红权、控制权，还有建安集团全部的继承权！这意味着什么，她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
陆邵阳第一次向李晞喊出来，嘴角的破口挣裂，渗出丝丝血迹，陆邵阳伸手一抹，手掌上一片红色。
他的小白兔，其实如狼一般恨他！
李晞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开始后悔，他后悔当时帮助陆邵阳将晓晓留下来。
他自以为是的认为，通过他的周旋，能够化解两个人的矛盾，能帮助陆邵阳用最好的方式，得到他心爱的女孩子。
李晞曾见过陆邵阳用心的样子，他知道陆邵阳有多爱他的小女孩，可是即便这样，又关晓晓什么事、晓晓她又做错了什么？
她只不过就是不爱他，难道这也有错吗？
如果他知道陆邵阳会有这样不计后果的一天，两年前他绝不会替陆邵阳周旋！他不会教她“绝食”，他不会哄她当家教，更不会替陆邵阳做好一切！
倘若他当时劝劝陆邵阳，是否他就能够在那时候放过晓晓，是否就不会有这权谋用绝的一天？
“哥，我只问你，到时候她来求你，你心里真的会开心吗？”
李晞满心都是不忍，说不上是不忍自己视为兄长的陆邵阳，还是不忍那个连社会都没进过的，只有不到23岁的女孩。
陆邵阳良久未言，半晌过后，他才发声，声音里带着让人心碎的情绪，“我只要和她结婚。”
我只想和你结婚啊，我亲爱的小姑娘。
我知道我会下地狱，可是，没有你的每一天，对我来说又和地狱有什么区别呢？
我原以为，阿蒙Amon没有和海伦Helen在一起，是因为阿蒙无法舍弃他的信仰，是啊，纳粹怎么可以爱犹太呢？
我已经舍弃了我的信仰，一切都只为了你，可我却没有想过、也没有问过，海伦愿不愿意和阿蒙在一起。
陆邵阳定了心，既然她和童辉的感情这样深，那么他就要当着童辉的面，娶晓晓做妻子！这种撕裂心肺的感觉，不能只让他一个人承受。
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
“我腻了。”
晓晓坐在鹅黄色的沙发上，静静的。
时间像沙漏一般在流逝，就像有一个长镜头越拉越远、越拉越远，然后快动作回放在这屋子里的点点滴滴，最后在有他的那一帧动画上定格。
他第一次踏进这间屋子，她还病着，他带着周身的戾气破门而入，将她按在卧室的门框上。他像发了狂的兽一样撕咬亲吻她，她哭了，他的怒意便在见到眼泪的那一刻消散。
他温了开水等她醒，只可惜醒来以后，两个人又是一通争吵。
第二次来时，是他送她回来。
她不愿待在御景苑，他虽然生气，但到底遂了她的意。
后来，在这屋子里，他答应她不再抽烟，他从背后抱着她温柔浅浅咬她的耳朵，他在沙发上困倦睡着，紧紧抱着她。
这一年半的时间在脑海里回放，仿佛在第二个时间维度里回忆。
可是，然后呢？
他说——我腻了。
他真的很坏，晓晓曾经恨极了他。是他调走了童辉，是他扔掉了那张唯一的她和童辉的合影，是他让自己找不到工作，是他强迫自己和他在一起。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
他不会再来了。
定格的时间恢复流逝，晓晓只是木然，她分不清她是否应该为终于脱离他而开心，可为什么他说出这句话时，她心里一点也不好受。
她轻轻垂头，叹了口气，他终于还是腻了。她想她应该笑，可是她笑不出来。
被扔掉的兔子，也该回到它的草原不是？她总该活下去，她总得能活着。
电脑里还存着童辉曾经替她做的简历，时间太快，快到就像在二维世界里，她又回到了两年前。那时候她也在找工作，可是没有一家单位肯要她。
手在键盘上敲击回车，简历发送到一家小公司的邮箱里，很快便收到回信。
“程施晓女士您好，您的简历我司已经查收，请于明日下午14：00来我司进行面试，逾期未到则面试资格取消。”
他已经解禁了她。
面试如预期一般顺利，她诉求很低，只要正常的工资就可以，人事部门办理了入职，告诉她下周就可以来上班。虽然是最普通、最简单的出纳，她还是很开心。
签过劳务合同，晓晓回到静安小区，楼下的中介告诉她，她的房子已经上涨到了三百七十万左右，晓晓留了电话号，收拾完房子，就等买家买房子。
等卖出去之后，她会将房款和存款还给陆邵阳，只当这断时间两清了。
回来的时候，她破天荒的在楼下买了两听啤酒，坐在楼下慢慢喝起来。
其实酒有什么好喝的呢，又苦又涩的，说不上来什么味道，可她就是想喝，喝过就想笑。
远处的邻居大爷们三三两两打牌取乐，哈哈的笑声充盈入耳，楼上的有孩子看动画片的声音，而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是如此和谐，没有一个声音不是快乐的。
蝉鸣鸟叫，盛夏将至，傍晚依旧有些闷，草从旁边的蚊子真多，她一边赶蚊子一边喝酒，一边笑。
她终于得偿所愿，终于可以回到草原上，就算再艰险，她总归是回来了。
好困，她窝在树丛旁边的基石上，靠着路边的树静静地睡着了，下次真的不能喝酒，一喝酒不是想笑，就是好困。
在梦幻的现实之中，似乎有个身影来临，将她抱在怀里，然后把她送回家，不然，为何她醒来时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也许是记忆的缺失吧，毕竟他不会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