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我每天都窝在家里翻看单锐带回来的案例。我对文字的接受能力一向很快,加上给张勋担任助理的经历,这些文案我看起来并不难。
这天,我配着电脑上已经成型的全套广告,正在翻看北京一个著名策划师的文案,张勋打来电话,很着急地说:“骆诗楠,你在哪儿?”
接到张勋的电话我很意外,“在A市,怎么了张经理?”
“那你马上到我家里来一趟,有急事。”
我很少见到张勋这么急迫,便没有多问,要了他在A市的地址就匆忙往他家赶。今天是周末,赶到张勋位于另外一个小区的公寓时,他穿着家居服为我打开门,我没见过张勋不穿西服的样子,这样乍一看就像是邻家大哥,完全没有在公司里那么冷峻的面容。
毕竟是上司,初次到他的住处我还显得有些尴尬:“张经理,需要换鞋吗?”
“不用。”张勋开了门就转身,直接往阳台的书桌走去:“来,你快来看看这个。”
我被他这焦急的状态弄得更加紧张起来,跟着他走到书桌旁边,他打开电脑的邮箱指着上面的图片:“这个是不是你?”
这是我和单锐的背影,应该是那天我去村子里,单锐来接上我转身离开的时候,被后面的人拍下的。我疑惑地看着出现在张勋邮箱里的照片,问:“你怎么会有这个?”
“老罗发来的。”张勋又切换了一张,是我走得更远一些的时候拍下的:“你什么时候去的村子?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我……”见张勋又回到了公司里那个严厉上司的摸样,我顿时也紧张了起来,想要撒谎说是去走亲戚,但看着张勋黑着的那张脸,就没办法撒谎:“我是想……去看看……再试着做做文案。你……你不是说……这文案会交给我嘛?”
“呵呵。你真有本事。那你现在拿去做吧,就当你回来上班的入职考试题。”张勋甩给我一份资料,然后抱胸站在我面前。
他此刻流露出来的表情,绝对比我刚去公司的时候还要冷。我有些怯地接过来,“张经理,这……是真的吗?”
“当然,客户都点名要照片上的你做了,我还有什么话说?”张勋轻哼了一声。
我瞬间明白,张勋这次是生气了。她以为我是怪责他不把这个文案给我,而故意去了村子里找项目方或者其他人,让他们用另外的压力来强制要求他把项目交给我来做。
“可是张经理,我真不是……”
张勋伸手拦住我:“你不用解释,这是你的办法我管不着。你走吧,2月1日准时到公司来面试,那天我要看到能让我满意的文案,否则你怎么做也都是白搭。”
“可……”我还是想要解释,但穿着居家服的张勋显然也不随和,半仰着头看着我后面的方向,一副不愿意再搭理我的样子。
我满腹委屈却没法解释,满心疑惑却无人问询,姓钱的不是应该相信了单锐的话吗?为什么又会忽然把这个文案指明交给我做?但为了这份工作我还是忍了下来,拿着资料悻悻地离开了张勋家。
最早张勋说的是,他会用这个项目当成教学范本教我做,而现在他就这样撒手给了我自己独自完成。这算是给我入职的机会,但同时也是对我的考验,我完全没有任何文案的经验,顶多也就是这几天恶补了一些知识。
和张勋交接资料的时候心里太多委屈,等回到家里之后才想起,既然是2期的文案,我怎么也应该明目张胆地问张勋要1期资料才对呀?想到这儿,连忙拨通了他的电话,接通后我心里就怯了,声音也变得小了起来:“张经理,刚才我忘了向您借用下1期的文案资料,我想作为参考用。”
“没有。”张勋直接拒绝。
“张经理,我想你是误会我了……”我抓住每个机会,都想要和张勋解释,可我话还没说完,他已经挂了电话。
面对张勋的冷淡,我没办法再问,忽然想起之前我拍过一张1期的广告照片,不管有用没有用,我先找出来借鉴下再说。连忙找出许久没有用过的老手机,为它充上电开机,刚准备翻看照片,短信提示音不断响起。等它响过很长一阵之后,我才一一翻开。
里面有梁沁发过来的短信,应该是我手机从那关机后,她又找不到我开始急了,内容大多相同,我躲是没有用的,我的处境惟独只有和她一起对付许家,否则许家的人不会放过我。发送的时间,是在见到张滢之前。
我想那时候的梁沁也许急切地想要找到我,而我关了机又躲了起来,她急了。只是后来巧合遇见了张滢,又去了派出所再到拿身份证去开房,她很顺理成章的找到我。只不过找到我的时候,发现单锐又和我在一起,不得已又开始上演悲情的苦肉计。
梁沁的手段太多,多得我无从辨别。
最让我奇怪的,还是有一条短信,竟然是许欣发过来的,很短,“回电。”而时间也很近,就在年后。
我奇怪,他们怎么会知道我的这个号码?
在我的印象中,许欣一直是有别于许家其他人的。我把策划案的事情暂放到一边,拨通了许欣的电话,“大姐,你找我?”
“吁……”许欣像是松了口气:“你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我奇怪。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许欣独自喃喃着。
“大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你家的房子失火了你不知道吗?”许欣反问我:“我打电话给单锐,他说你回了老家,他给了我两个号码都是关机,把我吓死了你知道吗?”
“失火?什么时候事?”
“大年三十晚上。”
“怎么会忽然就失火呢?家里可是很久没有住人了呢?”
“我也不知道,现在案子还在侦查,没出来具体的结果。”许欣还有些悻悻地说:“不过我听说你和你母亲回家来过年,有人故意纵火的。谣言传得有模有样,还说起火后有人见到从火堆里拉出过两个尸体。当时把我吓得,我以为……”
在宁川那样的小地方,谣言确实很厉害,只要有人放出了点儿风,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全城都能知晓。我安慰着许欣:“大姐我没事儿,谢谢你关心我。”
许欣见我是真的没事了也就没有太过担心,不过她还是提醒:“诗楠,我听你姐夫说,今年开年应该会把你们家的财产进行公示拍卖。不过这些钱还银行的本金还不够,其他的民间借贷方可能还要闹一阵子,尤其是那些把自己一辈子攒的钱都拿出来的老年人。你还得小心一些才行……”
对于许欣的提醒,以前我可能不会太明白,而现在有了更深的体会,人一旦被逼入了绝境的时候,可是什么事情都会做得出来。尤其是那些老人,他们眼睁睁的看着欠债人的资产被银行收走,自己一辈子省吃俭用的钱打了水漂,让几个老人能想的明白?
许欣又说:“注意保护好自己,我现在把家搬到了宁川,要是这边有什么消息,我会在第一时间的告诉你。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必要的时候你也可以向单锐开口,你别硬撑着知道吗?”
也许从上次单锐带她来见我,在她那儿就已经认定了什么,我没办法解释,只是顺着话说:“嗯,我知道。”
许欣虽然是许家的人,可我觉得她和其他人有着天壤之别。她是那种不势利温文尔雅的贤妻良母型,结婚多年一直全职安心伺候她老公和孩子,而她老公也平步青云,从基层到反贪局局长。我时不时也会听到陈亦梅当着许欣的面念叨,说眼看着家里有个从政的人,也没有为许家带来任何效益,还不如嫁个商人。许欣偶尔也会反驳她:你就知道效益。
挂掉电话我恍惚了好久,家里的房子失火了,怎么会失火呢?到底是债主愤怒的去烧掉了房子,还是另外有什么情况?如果是债主去烧的,为什么又会有谣言传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是我爸回去过了,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谣言。也许他知道明年财产就要公示,他担心我们娘俩的安危,故意烧了房子放出风声,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来保护我们。或许大多数老百姓都会认为,这家人破产了,被其他债主放了火把人烧死了……
门外的敲门声响起,打开门看见是白禾禾旅游归来,带着浅绿色的鸭舌帽,勾了勾我的下巴戏弄着我:“诗楠美女,近来可好啊?”
白禾禾就像是我的生活调节剂,每次在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只要她出现就像是一缕阳光,让我变得舒畅。我很快将这件事带来的不快抛到一边,融入白禾禾带进来的氛围拿着腔调说:“再好也不如某些满脸春光的人好呀?”
“那是!”白禾禾把遮阳帽往茶几一放,坐到沙发上翘着二郎腿,随手拿过我从张勋那儿拿回来的资料:“这是什么?”
“我要做的文案,过几天面试的时候要用。”我嘟了嘟嘴,想要从她手上把资料取回来。
“你等等……”白禾禾神经质的举着一只手让我暂停,煞有架势地拿着资料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半响,他开口说:“这不是华南的项目嘛?由你做啊?”
白禾禾居然知道这个项目,这着实让我很意外,连忙脱了鞋靠到她身边:“你知道?”
“当然。”白禾禾拍打着资料向我卖弄着:“你还记得去年我在金先生公司的时候签的最大的一笔订单吧?”
“当然记得。”了庆祝那笔订单,她们俩喝成了那样我差点儿失身,怎么可能不记得?
“那就是我和华南采购部签的。”白禾禾到现在还为那笔订单引以为傲:“咳咳,你知道那笔订单值多少钱吗?”
我摇摇头:“不知道。”
白禾禾伸出一只手放在我面前:“100万。对于金俊中那样的小公司来说,一次性有公司愿意采购100万的订单,是他开业以来最多的好不好?”
我没想到,我在张勋那儿打听不出来的客户消息,竟然身边的白禾禾都知道情况。这让我小小地兴奋了下,拉着她的手:“他们采购金先生公司的东西,干嘛用的?”
“你不知道嘛?金先生的公司是做渔产品出口贸易的。”白禾禾听我感兴趣,有些嘚瑟了起来:“这华南公司可大方了,100万的东西全部用来给职工发放元旦和春节礼物。”
我掐指算了算,按每人价值500的东西算,那这公司岂不是有2000人?怎么可能有用项目做骗局的公司,会有这么多的人?我又问:“那你怎么知道这项目是他们公司的?”
“就前两天,那采购部的孙经理还给我来电话,问我最近有没有空出去坐坐,他们新项目要开始了,准备再要一批礼品。”白禾禾撇了撇嘴:“谁不知道他那点儿心思,上次就对我动手动脚的,还好金先生准备的回扣够足,那孙子才要了钱财没有美色。”
“他们有说,项目什么时候开始吗?”
“啧啧,你这不都做他们的文案了嘛,做好肯定就开始了吧?”白禾禾看我一副焦急的样子,转头开玩笑般地掐住我下巴:“不就是接的第一个文案嘛,需要答应这么清楚?”
我这才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多了,关于我的很多情况,白禾禾都不知道。其实并不是我不愿意告诉她,只是一直觉得没有合适的点转到那个话题上。而今天显然也不合适,关于项目和我爸的关系,我自己都还云里雾里的,暂时还不适合告诉任何人。
我收敛了下:“呵呵没事,这一趟,玩儿爽了吧?”
“爽倒是爽,就是差点儿被他妈给发现了。”白禾禾嘟哝着嘴向我抱怨她和仝跃天现在的谈恋爱,就像是搞地下工作一样,而把仝跃天他妈比成了日本鬼子。
临近晚上的时候单锐打来电话,问我有没有和白禾禾一起,今天晚上在仝跃天酒吧为他们俩回A市接风。白禾禾在一旁竖着耳朵早就听到了内容,不等我说话就对着电话答应了下来:“好,我一定把诗楠美美地带到。
白禾禾担心我不去,就在耳边不停地念叨:“诗楠,你要不去可不够朋友啊?上次说好的去半路撂我鸽子,你知道我都多久没去跃天的酒吧了嘛?要是你不去,我一人也不敢去啊,要是碰到他妈来巡视,有你在我也好壮壮胆不是?
最后我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还是让她把我装扮成了上次那样子。不过吸取教训,我打死也不愿意穿上次那身衣服,而是选了一件素洁的低领绿毛衣配了条牛仔裤。
虽然之前去过仝跃天酒吧,但这还是第一次在营业时间去,从白禾禾停好车开始我就紧张,甚至觉得双腿发软。我不知道很多人喜欢放纵的地方,究竟是有多大的魔力。
白禾禾挽着我的手,像是女主人般地往里面走去,站在外面迎客的服务员都认识她,见到我们都是“白姐晚上好。”
白禾禾冲他们笑笑,指着我说:“我姐妹儿,骆诗楠。”
仝跃天和单锐他们一群人已经提前到了,坐在酒吧角落的卡座上。白禾禾见到仝跃天就扑了上去,撇下我站在旁边,不知道该往哪儿坐。
坐在单锐旁边的楚彭主动挪了个位置:“嫂子你坐这。”
听着楚彭叫我嫂子,我有些尴尬地坐在单锐旁边,可他却半点反应都没有。把桌上一杯装着半透明中带着乳白色的杯子递到我面前:“这是我交代调酒师为你调的“白茉莉”,你尝尝。”
白禾禾在旁边起哄:“单锐,用我的姓做酒名,我可要收征名费的啊。”
“收,跃天给钱。”
楚彭举着酒杯,示意大家先喝一个,单锐把杯子递到我手上,“放轻松,随意点。”
“白茉莉”有一股浓浓的茉莉花香,淡淡的,我喝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酒精,不知不觉中就贪了些杯。渐渐地,我开始适应了这样的地方,先前的紧张不再,感觉到了舒适和随意。
昏暗的灯光下,单锐和他们大声的嬉闹着,可手却悄悄的伸到了我后面,将我整个腰揽住,我轻轻地靠在他怀里。奇怪的是,在这样的氛围下,我不会在觉得被他这样搂着有什么别扭,反而还更是随意了些。
主动举着酒杯:“禾禾,我敬你和仝队长一杯。”
“那敬酒肯定的干了才行。”白禾禾趁机将我军:“这样才显得有诚意嘛。”
“好。”我也不懂什么敬酒的规矩,独自把杯子里剩下的酒喝了下去。
楚彭在旁边阴笑着,“单哥,这敬酒不碰杯,是不是得再来一杯啊?”
单锐估计也不知道我的酒量,在兄弟面前觉得不大好意思,又为我递了一杯过来:“没事儿,这酒我让调得淡。”
他口中的淡,还是让我一杯下去就犯晕,很快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今天是为白禾禾接风,又是第一次和单锐这群朋友见面,我怎么样也不能太丢人才是。便起身借口去洗手间,想要用凉水冲冲。
可去完卫生间出来,我就更迷糊了,直觉得所有悲伤的情绪全部涌来。揉了揉眼睛,不经意看到舞台上,一个妖娆的身段围着一根钢管正在翩翩起舞。虽然我已经很晕了,但我还是看清楚了舞台上的那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