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那年，我随着父母进宫拜见太后。
太后见了很是喜欢我，转头问皇上，你觉得盛家姑娘如何？
年轻的皇上瞥了我一眼：“还算凑合。”
在父母惊诧的目光中，我被封为盛贵人，迎进了宫。
1
唉。
这叫个什么事。
娘亲抱着我哭了好一会，往日里不善言辞的爹爹和兄长也都红了眼眶。
我似懂非懂地伸手安慰着我娘，内心隐隐约约也知晓，进宫，大约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
原来皇上的一句“凑合”是可以这样理解的吗？
那要是皇上多看了哪家小姐两眼，太后娘娘岂不是要让她做皇后了？
而爹爹神色很是凝重，拉着兄长在书房里说了好久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从书房走出来。
爹爹摸了摸我的头，轻声嘱咐我道：“子洛，从今以后，你便是皇上的嫔妃了。宫中不比家里，要万事小心。爹爹会挑选几位机灵点的丫鬟随你一同进宫。”
娘亲已经在一旁捂着脸呜咽，爹爹深深叹了口气。
“若是在宫中受了委屈，记得派人来告诉爹爹一声……爹爹，会拼尽全力为你做主。”
我依旧懵懂无比，却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些痛苦之意，于是安静地点了点头。
2
进宫后，宇泓辰来看过我一次。
哦对，宇泓辰，便是那个说我还凑合的皇帝。
我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觉得都是因为他的话，我才被召进了宫中。
宇泓辰倒是用那双漆黑的眸子看了我许久。
我心生疑惑，也看着他。
他同我对视，半晌，才缓缓出声。
“盛将军说你生来痴傻，竟不是谣言。”
我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发觉他好像在骂我。
他自顾自地坐在我面前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臣妾盛子洛。”
我老老实实回答了。因为爹爹说，在宫里要听皇上的话。
“是个好名字。”
他喝了口茶，神情平静。
他似乎很不开心。
但我也不开心。
本来我是开开心心地穿着自己喜欢的衣服进宫玩的，没想到回家以后，就被告知要离开家里，进宫当他众多女人的一位。
我咽了咽口水。
或许，接下来的日子真的要两看生厌了……
3
我开始在宫里无所事事。
反正皇上平日里也不会往这里来，我便成日成日地跟着宫女们在自己宫里刨土种花。
皇上不喜欢我，我能理解，毕竟他当初只是似是而非地说了个凑合，太后就恨不得把我送上他的龙床。
我开始认真地思考，皇上宫里的其他嫔妃，不会都是被太后塞进来的吧。
后来我宫里的大宫女织月告诉我，只有我才是太后建议皇上纳我进宫的。
我很是尴尬。
本以为这皇宫上下都是太后为宇泓辰塞的人，合着只有我一个人才是他被迫接受的。
“贵人终究是同其他嫔妃不一样的。”
织月这样说着，看向我的目光却多带了几分欲言又止。
能有什么不一样啊，难不成我比别人多长了一双眼睛不成？
原来只有我一人才是被太后塞进来的，怪不得他对我如此冷淡。
想到这里，我心中唯一的芥蒂也消失了。
无妨，左右宇泓辰都不怎么喜我，在这宫里反而落得更加清闲了起来。
4
正当我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继续下去时，皇上来了。
我已有几个月都没见到宇泓辰，一时之间竟忘了怎么行礼。
宇泓辰并未太过在意，轻轻抬手便免了我的礼。
他望见后院里被我种下，现在已经抽芽发出花骨朵的月季时，难得地愣了愣。
“这些，都是你种的？”
“回皇上的话，都是臣妾为了打发时间种下的。”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他的神情竟一时变得温柔了起来。
“你种得很漂亮。”
我对他突如其来的转变有些措手不及，惶恐地低下头来。
他伸手将我拉到他的身侧，眼神中的柔情简直快要把人给溺死。
这是什么个情况！
我不停地看向织月想要求助，织月却红着脸别开了头。
诶，诶诶诶！
不帮我也就算了，为什么要出去！还把门也关上了！
5
在入宫几个月后，我承宠了。
我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好事，织月和一众小宫女却满脸喜气洋洋的，连身板都挺直了不少。
织月替我梳头发时，一直在絮絮叨叨：“贵人承宠后，就有机会怀上龙子，到时候若能生个孩子傍身，盛将军也能放心不少……”
我皱着眉头打断她：“生孩子好疼，我不想生！”
“贵人可不要说这些孩子气的玩笑话，若是在后宫没有依靠，举步维艰，将军定然会担心您。”
织月像个大姐姐一般，颇为认真地应道。
我有些茫然地看向她：“一定要生个孩子，才算有所依靠么？”
织月帮我束好头发，隔着镜子同我对视。
“贵人还小，以后就会明白了。”
6
像我这般的嫔妃，进宫几个月有余才承宠，按理说应当很不起眼才对。
未曾知晓，太后居然在我承宠后不久召了我去她宫里。
我实在不知她为何要叫我去。
要是每个嫔妃承宠后都被叫去拜见一番，那寿安宫岂不是要门庭若市了。
我不安地走进宫殿。
太后盯着我看了许久，像是初次见面那般细细打量了我许久。
落座后，她好似一位和蔼的长辈，出声关切道：“在这宫里可还习惯？”
我点点头：“宫里……有很多好吃的，也有很多好玩的。”
爹爹说不能在太后和皇上面前说谎，于是我便老老实实地把我进宫后的感受都给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就是小厨房的烤鸡，比起家里的差了点……”
织月神色慌张，生怕太后因为我的话怪罪下来。
可是太后只是忍俊不禁地点点头，对着身边的孔嬷嬷吩咐下去：“记得跟御膳房吩咐一声。”
我咽了咽口水，心想太后娘娘真是个好人啊。
只是，这位身份高贵的女人，每每望向我的眼神里，都好似蒙着一层薄纱。
“太像了。”
告退时，太后转身无意喃喃的一句话，溜进了我的耳朵。
太像了？
我微微侧头看着太后离开的身影，满眼疑惑。
7
那日承宠后，又过了许久，宇泓辰没有再来过我宫里。
我丝毫不觉得失落，依旧挽起袖子同宫女们精心饲养我的月季。
在皇宫里不起眼的角落，我本以为自己不会招惹是非。
未曾想过，偏偏有人要来故意为难。
“这月季花开得好生碍眼。盛贵人，谁允许你在此处种花？你当皇宫是什么地方？”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来人，织月在我耳边提醒：“贵人，这位是安昭仪娘娘，您要行礼的。”
好吧，虽然很不服气，但我还是老老实实地行了礼。
安昭仪神情傲慢，踱步走向我精心呵护的月季。
“你以为，就凭着这些花儿，也想分了我的恩宠？”
我很是不解，种花和分恩宠有什么关系，更不知道这位安昭仪为何如此生气。
没有在我脸上看到屈服和顺从的神情，安昭仪气得嘴角都耷拉下来了。
“本宫在问你话，你为何不回答！”
我看到，织月抢在我前面替我解释。
即使她压低了声音，我还是知晓，她在说我是个痴儿，未能明白太复杂的东西。
可是安昭仪并没有消气，似乎因为我这样的人也能分了恩宠，看起来反倒更加恼怒了。
织月不知所措地替我请罪，安昭仪冷笑一声，出声吩咐：“来人，把她的月季都给本宫拔了！”
8
安昭仪位分比我高。爹爹说，遇到位分比我高的嫔妃，不要同她起冲突，否则就是犯了不敬。
可是安昭仪要毁了我种了好久的月季花。
我想起我每日早起就为了给月季浇花，太冷了花冻着，太热了怕花晒蔫……
而现在，却要眼睁睁看着安昭仪的宫女把我的月季毁掉。
于是我终于掉了眼泪，我像之前在宫里看到的位分低的嫔妃那样，向她求饶，让她放过我的月季。
安昭仪并没有理我，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月季被连根拔起，终于眼泪汪汪地哭了出来。
“你还我月季！坏人，你还给我——”
我不知哭喊了多久，甚至还上前冲撞了安昭仪。
我把爹爹跟我说的话都忘在了脑后。
我只知晓，自己的心爱之物要被毁掉，我就得出声维护，不顾一切保护它们。
什么位分，什么不敬，我都不想管了。
周遭变得一片安静，我早已哭得不知东南西北，颤颤巍巍地被织月扶了起来。
泪眼模糊中，我看到宇泓辰似乎在往这边走。
安昭仪惶恐的跪下，而我却不管不顾地看着我散乱一地的月季花，就连行礼也忘了。
宇泓辰缓缓走到我面前，伸手捏住我的下巴，把我的头抬起来，看着我满眼泪痕的脸，眼底闪过一丝怜惜。
我嗫嚅着出声：“我的月季，呜呜……我的月季没了……”
他伸手抹掉我的眼泪，放低声音轻哄道：“没关系，我给你更好的。”
我止不住地掉眼泪，感觉眼眶都酸涩了起来。
宇泓辰的目光愈发炙热，依旧耐心地替我擦着眼泪。
等我终于止住了哭声，他才神色冷淡地转过头，看向早已跪了不知多久的安昭仪。
“朕最近鲜少掺和后宫的事，想来最近的确是有人仗着位分恃宠而骄了。既如此，便将安昭仪将为贵人吧。”
安昭仪神色大变，哑着嗓子苦苦哀求。
宇泓辰却没有再回头，而是回头将眼眶红红的我拦腰抱起，回到了内殿。
“因为几株月季，这么伤心？”
他亲了亲我的眼睛，怜爱不已。
我又开始止不住地抽噎：“我，我养了好久——”
“朕赔你几株最好的。”
9
一夜之间，安昭仪被降为贵人，禁足三月。
而我被升为了盛嫔，位分在她之上。
宫女们全都很开心，纷纷都说定然是我抓住了皇上的心，惹得皇上怜惜万分。
我却很不开心。
我的月季没了，一夕之间，全被薅坏了。
即使宇泓辰找来了更多名贵的月季赔给我，我也很不开心，不开心得连饭都要吃不下去了。
织月急得要死，最后找来太医。
结果太医给我把脉，说我有喜了，所以才会茶饭不思。
我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宫女们便纷纷露出喜色。
织月给我解释了老半天，我才知晓自己肚子里这会揣了个崽。
宇泓辰开心不已，我盛嫔的位子还没焐热，便一跃变成了盛昭容。
大家似乎都很为我高兴。
可我自己好像却不怎么高兴得起来。
10
太后又召见了我。
再次看到我时，她的眼底溢满了欣慰。
宇泓辰年轻，登基不久，而他又不怎么光顾后宫，只添了一个公主后便无所出。
如今我怀有身孕，她大概觉得，当初在宴会上将我纳进宫送给皇上的决定是对的。
她似乎很是笃定，皇上一定会对我心生喜爱一般。
我依旧懵懂地接受着她的好意，接受着皇上莫名其妙的宠爱。
似乎只要我乖乖听话，他们就会露出满意的神情。
“盛昭容太瘦了，得吃胖些才是啊，再怎么也得为了孩子着想才是。”
我安静地应了下来，却总是忍不住望向太后宫里那只会说话的鹦鹉。
太后见我喜欢，便笑着叫人取了下来，说道：“昭容喜欢，便拿到你宫里去养着，解解闷逗逗趣也是好的。”
我连忙谢恩，太后眉眼和蔼地望着我的肚子。
“哀家倒是希望，你这一胎能是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