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之上。
曲四海的面容更加的枯槁，苍白，带着疲惫。
哪怕是再不懂，也能看出来，这是油尽灯枯的征兆。
卓云强撑着眼泪没滚落，伸手指着下方无数的北方百姓，“看看，今天的北方盛世，是我们一刀一枪的打出来的！”
“他们，在叫龙帅呢！”
曲四海的双眼无神半眯半合，嘴角蠕|动，“看，看的见呢！”
他实在没太多的力气说废话了。
诚如卓云想的那样，曲四海熬到今日，就是为了再见他一面。
而见到了，那股子的执念也消息了。
生机，也就断了。
“再熬熬吧，看一看北方的盛世烟花，再看一看我们一起打下来的北方天下！”李仙书看了下时间，还剩下两分钟。
“自然是，会的。”
十二点整。
伴随着轰隆一声。
数之不尽的烟花拔地而起，冲入云霄，化为一朵朵绚烂的烟花，燃烧着这个新年的北方夜空。
数十万人狂欢着，新年到了。
这个新年，不需要去担心北狼铁骑的偷袭，不需要担心来年的食物被抢夺。
于北方而言，这个新禧年有格外不同的意思。
礼花不停的燃烧着这片天空。
让曲四海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天空之上，燃烧着的是他金戈铁马的日子，是他酣战北狼的日子。
无数是险象环生，无数次命悬一线，造就了今日的卓九城，造就今日的李仙书，也造就了他曲四海。
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北方安定，其实他这一生，已然无憾事。
身后名，身后事，他也不需要去关心。
绚烂的天际烟花下，雷鸣的新年炮阵中，曲四海嘴角费力的蠕着话，“酒！英雄酒！”
卓云对李仙书点点头，李仙书便将一侧那坛未曾拆封的英雄酒拆开，然后放在曲四海的嘴边，缓缓倒入。
而曲四海不知道那里来的力道，咕噜咕噜的喝着。
一坛英雄酒，并未喝尽，连一半也没有。
曲四海的喉咙便不动了，面容也在这一刻定格。
“人间，终究是留不下他。”
烟花依旧在天空中飞腾着，不曾停息。
而城墙内外，俱是无声。
不问英雄识英雄，不问前路非前路。
当年提枪人，今朝断了魂。
曲四海，走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城墙下开始出现声音，“龙帅，走好！”
“龙帅，一路走好！”
……
一场烟花夜，燃烧了整整一个晚上。
而再天明，已经是新年初一。
这个新年初一，对于北方太多的百姓而言，也无太多的兴奋可言。
堪称北方的守护神曲四海，传出了死讯。
他终究是走了。
这个向来不喜欢扭捏的四十八岁男人，没给任何人留下只言片语，就这么走了。
关于吊唁追封的事情，都是后面。
眼下，就是各自过好这个新年。
大石镇。
在中午的时候，卓云回来了，而这时候，周思宁竟然也是在家里。
见到卓云，先是惊喜，而后小心的不说话。生怕有一句话不对，触及到了卓云的神经。
一顿丰盛的团年饭后，周思宁提出让卓云陪她走走。
二人漫步在外面的雪地中，漫无目的。
良久后，周思宁才堪堪开口，“昨晚上我看到你了，在城墙上。”
“喔。”卓云没什么表示。
“你也别太伤心了，虽然看不太真切，但我能感觉到，曲帅走的时候，很安心。”
卓云顿住脚步，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周思宁。
这让周思宁脸蛋瞬间就红彤彤，“怎么了？”
“我觉得你可以改行？”
周思宁：“……”
“我觉得就你安慰人的本事，做一个镇案都是屈才了。还不那家走了人，然后去看面相读死者当时的心情如何，生意一定很好。”
周思宁愣了瞬就知道被调侃了，红着脸想辩驳，却不知道这么说，“你这个人……”
但心里却是松懈不少，起码卓云还有兴致调侃她，证明心情还行，没她想的那么糟。
而后转移话题道：“你可真厉害，竟然是曲大帅的卫兵！”
卫兵么？
卓云抿了下嘴，就当做是吧。
“能在曲帅走的时候陪在身边，应该是心腹吧。”见卓云没否认，周思宁继续猜测道。
“嗯，是心腹！”卓云回。
“那什么时候走？”这才是周思宁最为关心的问题。
卓云回答：“今天。”
“今天，曲帅的葬礼不参加了？！”周思宁又惊又疑。
“都送了他一次，还送第二次干嘛？”卓云说的是心里话。
懒得参加了。
初一的晚上为团年饭，而周思宁是外来人，在这里举目无亲，索性就在吴大娘家里过。
最大的原因，或是因为卓云。
而一顿简单的团年饭后，那辆大G越野车就停在了外面。
吴芳和周思宁都知道，是来接卓云的。
“阿云，初一出门，不吉利！再忙也等明天再走吧。”吴芳开口提醒道。
初一出门难归家，这是北方源远流长的说法。
“卓云，也不着急一个晚上吧？”周思宁也是帮腔。
“我这个人，向来不敬鬼神不敬天，也不信这个。”卓云擦拭了下嘴，便起身，“干娘，有时间再来看你。”
必然要走的意思。
“行，随你。”
“我送送你！”周思宁也起身。
到了门外，周思宁复杂的看着卓云，心情也是复杂驳乱，“你、今年会不会回来？”
对于这个匆匆出现在她生命又要消失的男人，周思宁生出了太多的不舍。
“难说。”卓云笑着回道。
“那电话联系咯。”周思宁强装笑容。
而卓云实事求是的说道：“短时间不行，要打仗。”
“打仗？”
周思宁不解，打仗她懂，战时外界联系的手机一律清缴。可是当今大华，没地方打仗了吧？
除非……
“你要去大炎皇朝？！”
这，大华不是不招兵了吗？
卓云看了眼夜色的风雪，“该走了，作为朋友我可以告诉你另外一件事，我还有一个名字，叫卓九城。”
“但愿，还能相逢。”
“——”
卓云走人，留下僵直了的周思宁。
一切疑惑，迎刃而解。
他是卓九城！
她是卓九城的……朋友了？
大越野，消失在了恺恺雪夜中，留下的车轮印记。
证明他，曾经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