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那天,陈聿铭死了,死在我们快要结婚的那一年,死在我最爱他的那一年。
他在执勤任务中因公殉职,已判定为脑死亡的他,将跳动的心脏捐给了柯彥许。
而我,是那场手术的手术二助,
我亲眼看见我心爱之人的心脏转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那个人的生命开始重新跳动,而我心爱的人,永远死在了那一天,永远都不会再醒来。
手术做完时,我在手术室里看着陈聿铭的身体,看了很久很久。
我怎么都不敢相信,曾经在我眼前生动着说着话的人,现在是这副模样。
可是不管我怎么看,他的眼睛都不会再睁开。
直到我去给柯彥许查房,重新看到睁开的眼,重新用听诊器,听到陈聿铭的心脏,有起伏而有节奏地跳动着。
我在柯彥许的病房里待了很久,待到柯彥许说:
「医生,你们手术做得很好,你放心,我没什么不舒服的,经过这场手术,我现在啊,已经彻底重生了。」
是的,将身体最重要的一个器官换了,怎么不算重生呢?
柯彥许的生命,是陈聿铭生命的延续,我努力靠近这颗心脏,好感觉他一直没有离我而去。
继第一次查房后,我后面又经常去探望柯彦许,探望久了,我发现,他的外表和陈聿铭也有点像,
只是少了份陈聿铭的粗糙和锐气,恰好,他们还是同龄人。
陈聿铭常年在外执行公务,皮肤比较黑,肌肉比较多,身材很紧致。
柯彥许有点小白脸的感觉,身高和陈聿铭差不多,身材没那么壮硕。
他们好像并不那么相同,我却总能从柯彥许的身上若隐若现的看到陈聿铭的影子,尽管那并不真实。
我给柯彥许熬了陈聿铭最爱喝的鲫鱼豆腐汤,柯彥许说:「张医生,你开个店吧,求你了,我天天去喝。」
听到这句话,我便呆住了,
陈聿铭曾经也是这么说的,那一瞬间,我感觉陈聿铭回来了,
或者说,从来没有离开过。心在哪,人就在哪。
9
柯彥许出院后,我就见不到他了,因为他回到自己工作的城市了,他来我们医院,只是为了治病。
我已经经历了陈聿铭在我面前死去,无法再接受柯彥许的离开。
他离开后不久,我就来到了他的城市。
我开始频繁的出现在他的面前,开始频繁的向他示好。
我甚至买通他身边的朋友,去打探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他喜欢什么样,我就是什么样,他喜欢吃什么,我都学着去做。
我成了一个研究柯彥许的专家,他的朋友们都说我就像是柯彥许的挂件一样,离了他,我就不能活。
他总是跟我说:「张绮雪,你能不能矜持一点啊。」
我从前也很矜持的,只是这一次,我变得特别勇敢,因为我在找回一个我特别特别爱的人。
一年后,他终于挨不过我的锲而不舍,投降了。
我很听他的话,我怕我一不听话,他就会离我而去,那颗心脏,我就再也感受不到了。
10
只是,结婚四年后,我意识到,柯彥许和陈聿铭不是同一个人,从来不是。
陈聿铭没有什么所谓的白月光,他的白月光和最爱的人都是我,从十六岁到我们的二十四岁。
而柯彥许的这八年,也有他自己的青春和故事,那些东西都与我无关。
我终于醒悟过来,他只是陈聿铭心脏的使用者,陈聿铭爱我的那颗心,早就随着他死去的生命消逝了,
再没有一个人,像陈聿铭那样爱我。
我记得那年执勤任务前,分离时,我们热烈的拥吻,他要把我揉碎在骨子里的那种吻,情到浓时,我按住他去拿安全用具的手,我说今天不戴了吧,他惊讶的看着我,我认真地说:「我想给你生一个小孩,那个小孩,最好还要像你。」
他摸了摸我的头,说我傻,他说:「结婚证还没有领,怎么可以不戴呢?你这个女孩子,这么着急做什么,生孩子的事,我们结婚以后再考虑。等我,这次任务完成,回来我们就结婚。」
最后还是戴了,那时我总想来日方长,来日方长,未来还有大把的日子等着我们。
可任务完成后,他再也没有回来。
没有来日,也没有方长。
他把我保护的很好。我却想,那天如果我再坚持一下呢,
或许有了那个生命之后,我后面就不会再缠着柯彥许了,也就不会想和柯彥许生一个小孩了。
我和柯彥许,就只会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然后,又是陌生人和陌生人的关系。
也就不必闹到今天这种地步。
11
柯彦许还在房间苟延残喘着,想要留下这个小孩。
可是看到我这样,他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孩子,已经是我在世上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从前,是因为柯彥许身上有陈聿铭的那颗心脏,后来,是因为这个要降临到世上的小孩。
我必须要这个小孩,他的生命是延续着陈聿铭的。
我想,和柯彥许生下的小孩,也算是陈聿铭生命中的一种延续,弥补那天没有要小孩的遗憾。
我频繁的搜索勾引老公的攻略,我把和柯彦许的主要交流都放在了床上,
我计算了每一个易于怀孕的日子,在那天拦下他,不去找他的白月光。
不知道是谁的原因,这场怀孕并不容易,用了三年才成功。
生下来,我和柯彥许之间也就结束了。
我给孩子取名叫:张念聿,我永远想念张念聿。
12
我将生孩子的缘由都告诉了柯彦许,看着他在我面前濒临崩溃,
我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继续冷静的说到:「不管我跟你在一起的理由是什么,这七年我都做到了问心无愧,可是你呢,你扪心自问,你是怎么对我的。你别忘了,孩子流着你的血,同样也流着我的血,是我十月怀胎,把他从我肚子里生下来的,你要这个小孩,那你就要先要了我的命。过几天我就可以离开月子中心了,到时候,我们民政局见。」
孩子哭了,哭得很大声,月嫂把他抱到我房间来哄。这一次,他没有再抱这个小孩,他轻轻地撇了一眼,说,「好,民政局见。」
民政局门口,我们两个各自装着各自的白月光,终于在袒露心声后,走到了民政局面前,我的脸上露出一种释然的微笑,我终于不用因为他身体上装着陈聿铭的心脏,而对他委屈求全,而他,脸上像是罩着一阵挥之不去的阴霾。
七年前,我们进民政局是什么样的呢?那时,我满怀激动和喜悦,那时,我以为我炙热和浓烈的爱着他,他也很高兴,领了证之后,一路公主抱,把我抱回了家,他说:「从此柯彥许和张绮雪,相亲想爱,永不分离。」
原来,我们也曾承诺过,要和对方永远。
民政局外,谷倩靠在车子面前等着他。我看着他走向她,而我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离婚后,第一件事,就是回到陈聿铭的家里,那是他和他奶奶住的地方。
也是我们曾经共同的家,我想回到我该去的地方,带着张念聿。
13
这个小区因着岁月的流逝而变得陈旧,周边不断兴起的新建筑更加深了它的古老。走进去,一切又是那么熟悉,无论外面世界怎么流转和变化,里面的东西依然保持原样。
陈聿铭房间里的相片衣服功勋和奖状,都蒙上了一层灰,我把房间打扫干净,再把这些东西擦拭了一遍,回忆又一幕幕从脑海中蹦到眼前,这座房子,里面全是我和他的回忆。
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敢来这里,一次都没回来过,我怕看到这些东西,还怕看到我们睡过的床,怕看到我们坐过的沙发。
我一看到,我就知道,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替代他。
我救了他一命,他守护了我八年。
十六岁时,我在回家路上看到被打的奄奄一息的他,
那一群人,只有他一个人,和我穿着同样的校服,
我没管过什么闲事,但事关人命,我还是鼓起勇气大声喊着:「警察来了。」
那些彩色头发的人听了之后四处蹿逃,待到那些人走后,
我走到他面前,他的嘴角渗着血,我用纸巾轻轻地擦拭着,
虽然在那种情形下我不该想别的,但我还是想了:「奇怪,这人怎么受伤了也这么好看。」
后来,他就被别人送去了医院。
14
再次见到他时,是在学校里,我是转学生,我是跟随妈妈才来到继父所在的城市,
陌生的学校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同学,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感到陌生。
只有被我救了的他,让我产生一种熟悉的感觉,
多年以后,我想这就是被称之为命运的东西。
很奇怪,当你注意到一个人时,你就总是会碰见他。
他在理科9班,我在理科1班。我在学校看见他的概率变高了,偶尔,还会和他对上几眼,
没有受伤的他很青春洋溢,把外套搭在肩上,举手投足都是少年不可一世的张扬。
我们从来不打招呼,也不会靠近对方。
那时候处于情窦初开,又非常害羞的时候,
我们习惯在学校偷看,而又沉默的擦肩而过。
直到有天,妈妈不在家,醉酒的继父来到我的房间,想要脱我的衣服,我很害怕,奋力挣扎,
把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砸向他,才得到一个逃脱的机会。
我不知道去哪里,人人都说学校安全,我就往学校的方向跑,我在路上跑着,撞见了陈聿铭。
许是我的狼狈让他忍不住开口问我;「你去哪,你怎么了?」
我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不怎么整齐,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陈聿铭有种特别的信任,我什么也没想,就直冲到他身上抱紧了他,
他的双手摊开,不知所措,也没有推开我,我就抱着他静静地站着,站了很久很久。
站到我继父产生的恐惧慢慢褪散后,我才开口把继父欺负我的事情告诉他。他牵住我的手,眼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愤怒,「走,我们去报警。」可是一方面我逃出来了,一方面我的母亲在警察局里跪下来求我,放过继父。
妈妈哭着求我,说她只有继父可以依靠,继父要是没了,她也活不下去了。
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很想说你还有我,可是我十六岁,什么都给不了我的母亲。
最终,我还是选择了谅解,可是抱着继父的妈妈,让我知道,那个家我回不去了。
我不知道去哪里,那一瞬间,我连书都不想读了。
「住我家,你不能继续住在你继父家了。」
从警察局出来的陈聿铭,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提出让一个女孩住他家里,承载起一个少女不可知的未来。
15
「我没有爸爸妈妈了,现在都是跟我奶奶一起生活。你不用担心,我家有房间,可以给你住。」
我搬去了他家,尽管我并不熟悉他,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很可靠。
他的家很大,有四个房间,他爸爸妈妈一间,现在空着,他自己一间,他奶奶一间,还有一间客房。
他把房间收拾的很好,连被子窗帘都给我换上了粉色的,他说:「你以后就住这里吧!」
从我搬出来那天起,我的母亲,除了给我生活费和学费就不管我了,一年以后,听说她和继父又生了一个男孩。
住在他家的日子,我过得很幸福,奶奶也对我很好,她总是说:「我真有福气,又多了一个孙女。」「这女娃长得真俊。」
「小聿啊,你要好好对绮雪啊」
奶奶每天做好早餐,然后我和陈聿铭一起去上学,次数多了,别人就误会了,他总是义正言辞地说:「她就是我的妹妹。」
晚自习放学,我们各回各的房间,互不打扰。
我深知,我没有把他当成哥哥,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我早就爱上了他。
又或许,在我住进他家之前,这份情愫已在我的心中暗自生长。
我把这份喜欢,深深地藏在了心里。
记得那是一个圣诞节,长得像公主一样的校花给他送了一个包装精美的圣诞礼物。
然后,在他的脸上快速地亲了一下。我很嫉妒,我也很害怕,从此,他就不属于我了。
下晚自习后,我没有选择和他一起走,而是让同班的一个男生送我回去,这个男生,每天早上都会给我送一瓶牛奶。
在路上,我鼓起勇气牵起了这个男生的手,我们就这样走了一路,我想看看陈聿铭到底在不在乎我。
回到家我才知道,陈聿铭在背后跟了我一路,当我回到卧室时,他也跟着进来了,他吻了我,
那是一个笨拙的吻,是一个舌头与牙齿乱碰乱撞的吻,可是我喜欢那个吻。因为他说他喜欢我,
他说:「张绮雪,你可不可以不要喜欢别人。」
我说:「好,我只喜欢你。」
那一天,我感觉房间里有一百只蝴蝶在飞,我喜欢的人他也喜欢着我。
那天晚上,他告诉我,他爸爸是一名警察,在抓一名杀人犯时被杀人犯砍死了,他的母亲后来也自杀了。
就这样,在他十岁的时候,他没有了爸爸妈妈,只有奶奶相依为命。
我紧紧地抱住他,说:「从今以后,你还有我。」
我们就像两个在黑暗沙漠行走的人,成为照亮彼此唯一的光,黑暗的人生开始变彩色,迷失方向后重新又掌起了舵。
陈聿铭的梦想是考警校,他说他父亲是一名好警察,他也想像父亲那样,做一名伸张正义,为人民服务的警察。
那天他被打,就是因为打包不平,所以才被那几个经常在校门口收保护费的人,给揍了。
想起第一次见面他受伤的样子,我心里也埋下了梦想的种子。
我跟他说:「你的梦想是当警察,那我的梦想就是当医生咯。」
「为什么?」他问我,
我说:「因为当警察太危险了,容易受伤。」
「我要当医生,这样你受伤的时候呢,我就把你的伤全都治得好好的,连疤都不留一个。」
后来,我食言了,我没有治好他。
16
我抱着张念聿,去陈聿铭的坟墓上看他,七年里,我一直没来过,我不想承认他死了,
就好像我总是把柯彥许当成他,可是替身终究是替身,怎么会因为一个人有着他的心脏,我就会爱上呢?
更何况,柯彦许根本就配不上我的爱。
我在坟墓前默默地在心里念着:
「聿铭,我来看你了,我好想你,你知道吗?
这些年来我一直很庆幸,庆幸你的心脏留给了别人,
庆幸午夜梦回时,我还可以感受到你的心跳。
可惜那个人终究不是你,拥有你的心脏,却拥有不了你的灵魂。
现在我又回来了,我在这里,不会再走了。」
在孩子百日宴时,柯彥许又出现了。他说,他想看看小孩。
他抱着小孩,小孩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像看着一件很美好的东西。
他说:「我以后能经常来看他吗?」
我是不乐意的,又想,孩子多一个大人疼,也没什么不好。
再想,我和陈聿铭小时候都经历过没有父亲的时候,那滋味,也不好受。
便把「不能」换成了「你只要不让他喊你爹就行。」
孩子的爹,只有一个,那就是陈聿铭。
宴会结束后,柯彦许又问我:「能带我去陈聿铭的坟墓上看看吗?」我说行。
陈聿铭坟墓坟墓上的照片,是我给他拍的,拍得英俊又正直,他是一个那样好的人。
上天或许是嫉妒他,才会让他这么快就离我而去。
柯彥许目不转睛的盯着墓碑,说「他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吧!」
我说:「是啊,从小到大,从生到死,一直都是。」
「我能理解了。」
「理解什么。」
「理解你为什么会找到我。」
离婚之后,我和他之间,终于可以和平的交流了,不用针锋相对,不用互不相让。
17
又再一次见到柯彦许,是念聿的生日,柯彦许多了几分成熟和稳重,
不像我跟他在一起时,那种一副破事做尽还会有人兜底的样子。
他问我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你又不要我的钱,自己一个人带小孩多辛苦。」
我说我准备在家附近开一家诊所,又方便带小孩,还方便赚钱,还能发挥自己所学的专业。
但开诊所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选址装修进货办资质证明,每一项都繁琐复杂,
我又要带小孩,实在是难以兼顾。
好在老公变成前夫之后,就靠谱多了。
他前前后后忙忙活活,不知怎么地,很快,这诊所就开业了。
开业后,不久便是陈聿铭的忌日,
柯彦许又找到了我:「我有一个很重要的发现。」
「什么」
「陈聿铭的忌日是我的重生日。」
我笑了笑,是啊,一个生命的死去换来了另一个生命的重生。
他又和我一起去扫了墓。
从陵园出来后,我们肩并肩的走着,他忽然问我一个冷不丁的问题:
「所以这些年来,你没有一刻真心喜欢过我吗?」
深秋,树上的枫叶随着风陆陆续续飘落下来,落在我们之间。「这个问题重要吗?」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有时候真心和替身,我自己都分不清。
「重要。」
静静的长街,只有我们两个人,这两个字,他说的掷地有声。
「那你呢?你接受我是因为有喜欢我还是被缠得受不了了将就一下呢?」
他突然停下来,握住我的手,
「我当年选择和你在一起,不是什么将就,也不是退而求其次,我是因为喜欢你,很喜欢你,才跟你在一起。」
我再一次松开他的手,「我们已经离婚了。」
我不知道是否该相信这个回答,纠结之间,我告诉自己,这并不重要。因为,伤害我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
他被我松开的手,还停留在半空,又忍不住问我:
「如果,如果谷倩没有出现呢?你还会选择生下这个小孩,然后就跟我离婚吗?」
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只是想,曾经,婚礼上我们交换戒指互相拥吻的时候,
我也想这一生就是这个人了吧,希望上帝不要让我们分开,希望我们之间在一起,岁岁年年。
18
「柯彥许,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纠结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如果你和谷倩结婚的话,记得邀请我,我会祝福你。」
「那你别想了,我不会和谷倩在一起的,永远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的人,从跟你在一起之后,就一直是你。」
他和谷倩的故事并不是我想的那样,七年前,他是爱谷倩爱的死去活来,没有错。
可是他和谷倩分手之后,就已经决定要放下她了。
谷倩并不是不爱他,只是,和他相比,她的梦想显得更为重要。
她热爱画画,她选择去伦敦艺术学院进修,可是,由于语言不通,还有和导师对作品的艺术理解和追求不同,
那就好像,自己一直以来的信仰崩塌了。
从那以后,谷倩陷入了很严重的抑郁状态。
她开始频繁的抽烟和酗酒,也开始频繁联系柯彦许,企图转接那种抑郁情绪。
不过异国他乡的缓解起不了什么作用,谷倩出现了自杀倾向,
她的室友在浴缸里发现了躺在血水中的她,及时把她送去了医院,才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那次之后,谷倩爸爸就强烈要求她回国。
他不停地说着,像是讲故事,又像是在向我解释,
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治愈她的方式要是牺牲我呢?
「你不用解释这些。」我打断他。
「我必须解释。」
「不管你怎么解释,伤害我的事情你就是做了,你明白吗?」
明明从一开始就可以告诉我的,明明可以告诉我真相,却选择了最残忍的一种方式,伤害我。
「我不觉得我有伤害到你。」
「你看似对我好,可是我从来没感觉你有多爱我。你就像是系统安排好来爱我的人一样,
无论我说什么都说好,无论我做什么你都支持。你以为我很开心,我不开心你知道吗?我明白,真正爱一个人的样子不是这样的。」
这段话,柯彦许越说越激动,好像积攒了很多年的委屈,在顷刻间爆发。
「现在我也清楚了,你确实是这样,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听完这些,我感觉自己好像掉进深海里,鼻子和口腔充斥着水,吐了却总是有新的水进来,呼吸不过来。
19
我憋了好半天,才能开口说话,我问他:「所以你为什么要那么帮她,她还有其他亲人,其他朋友啊。」
「她妈妈因为救我妈妈死了,是他爹找到我的,我必须救她,你知道吗,我必须救她。」
他一边说一边哭得像个被误会偷东西的小孩,「她还喜欢我,如果我不表现出喜欢她的样子,她很有可能再一次选择去死。」
我生产那天,谷倩又自杀了,谷倩的爸爸打的电话给柯彦许,那是他逃不掉的责任和义务,他放弃了我。
真相摊开在我眼前时,我才感觉有时候糊涂比清醒更好。
我知道了他爱我,知道了他和谷倩并不是我想的那种关系,那又怎样呢?
「那天玩游戏亲她,是我故意的,因为我想让你吃醋。」
「可是你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我有时候都在想,为什么,为什么你一点醋都不吃,表现得那么爱我,我的心为什么感受不到呢?」
「那天你说告诉我心脏的故事,我彻底醒悟了,原来你做的这些都是因为我身上有他的心脏,原来你爱的从来就是陈聿铭,不是我。」
我想起多年前的那个晚上,我故意牵起同班男同学的手,就是想让陈聿铭吃醋,
原来,不管年龄多大,只要掉进爱里,都是一样的愚笨,都会用这种傻乎乎的方式试探对方的真心。
那一次,我赢了,陈聿铭说他喜欢我。这一次,柯彦许没有赢,我依然保持我的淡定。
「对不起。」
我想说很多,我也想告诉他很多,可是我什么都没说。
是的,正如他所说,我一直以来就是把他当做替身而已,
甚至我都不知道是把他当替身,还是已经把他看做是陈聿铭的一体。
我自己都不知道,结婚纪念日那天他的消失,我的难过,是为了他,还是为了陈聿铭。
他当众和谷倩亲吻那天,我的锥心刺骨的疼痛是,因为他,还是因为陈聿铭。
20
他来找我说那些,是因为谷倩的抑郁症好了很多,
谷倩也鼓励他来找我:「柯彦许,其实我明白你心里早就已经没有我了。你做的这些,无非是怕我病情加重,
我一直以来也很感谢你,谢谢你做了这么多,现在我也快好得差不多了,你可以放心去找张绮雪了。」
可是爱情不是说在一起就能在一起的,我们都有了各自心里的结。
如果没有谷倩,陈聿铭是我埋在心里永远的秘密,那我和柯彦许又会一直恩爱下去吗?
我不知道。
所有的一切都不能倒流,我们不再是我们。
说清楚之后,柯彦许还是会来看我,准确来说,是来看张念聿。
他放心不下这个小孩。
时间忽地又变得快了起来,柯彦许每次来都会带很多东西,有些是给张念聿的,有些,则是买给我的。
他说:「不管怎么样,都不希望你和孩子过得不好,如果过得不好呢,那一定是我的错。」
我笑笑不说话,看他和张念聿玩,他也陪我去扫墓,
有时候幽默的开一下玩笑:「话说,陈聿铭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他说:「你说是不是因为换了他的心,我后来才会爱上你。」
我说:「少来啦。」
他说,他想通了,他爱我,就是爱我,不管我有没有把他当替身,他就是爱我。
如果把他当替身就能留在他身边的话,他愿意当那个替身。
所以他每次走的时候都要问下我:「张绮雪,我们真的不和好了吗?」
而我,总是会看向客厅里陈聿铭的照片,说:「我会永远怀念他的。」
有的人,要用一生才能够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