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平淡，毫无威胁恫吓之意，却又透出一股毋容置疑的笃定。
胡淼淼水汪汪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惧意，突然化为一道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门口飞遁而去！
“我说要你留下，你今天就算插翅也难飞！”爷爷眼皮一抬，脚尖踢在作坊墙边的堆放的竹篾条。
十多根长短不一的竹篾条如离弦的利箭，带着破空之声斜剌剌射向胡淼淼化为的青光！
胡淼淼遁走虽然够快，但终究不及后发先至的竹篾条，如果她强行出门，估摸着不等越过门槛，就会被竹篾条射成刺猬！
显然胡淼淼很清楚这一点，就在竹篾条要刺中自己的一瞬间，她突然一晃，掉头又朝着窗户的方向蹿去！
竹篾条一击不中，齐刷刷钉进作坊的门槛上，巨大的力道未消，尾部犹自“嗡嗡”颤抖不休！
爷爷早就料定胡淼淼的动向，踢出竹篾条后，立马快步冲向窗边，途中顺手抄起一具三尺高矮的童女纸人，抢先截住胡淼淼的去路！
“靳老头，你这样为难我，别怪我不客气了！”胡淼淼被搞得躁怒起来，又重新显现出人形，借着前冲之势，双手猛地抓向爷爷！
胡淼淼双手挥出之后，悠然变成两只毛茸茸的兽爪，十指尖利如钩，别说人类的血肉之躯，就是铁甲也能撕碎！
爷爷踏着奇异的步伐后退疾退两步，避开胡淼淼的爪击范围，左手拎着童女纸人，右手弯曲中指、无名指结印，虚指胡淼淼。
“牵魂引魄离躯壳，入纸归幽镇太平！”
随着爷爷洪亮的咒语响起，胡淼淼身形晃动，头发衣角飘飞，似乎被一股巨大的吸力牵引着，不由自主地往前挪动！
“姓靳的，你等着瞧，你这么对待我，到时候余老姑来了饶不了你！”
胡淼淼抗拒不了强大的吸力，身躯一阵扭动，化作青光“嗖”地一声没入爷爷手里的童女纸人之中。
爷爷走到屋里的大木桌旁，提起给纸人开脸涂色的大笔，在童女纸人眉心、两肩、双膝处各画了一个古怪的符号，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还发什么楞？狐妖已经被我封印在这具纸人里了！”爷爷把童女纸人递给我，又朝我叮嘱:“把它藏到其他纸人里，别让人看出端倪，然后把作坊里这一地破篾碎纸打扫干净！”
我乖乖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于是好奇地开口问道:“爷爷，你们说的‘余老婆子’究竟是什么人？她很厉害吗？”
爷爷眉头一皱，抬手一个爆栗敲在我头上:“不该知道的别瞎打听！”
我见爷爷生气，只好闭嘴，却没有注意到爷爷双目中一闪而逝的忧虑之色……
打那天以后，爷爷再没有出过远门，还让我每隔三天，在夜里将封印狐妖的纸人搬到月亮下晒晒，好让胡淼淼能够吸收月华精气，免得将她困坏了。
每次般纸人出来透气，都要解开嘴部的封印符咒，起初胡淼淼总是骂骂咧咧，后来就彻底认栽了，还会借着机会跟我聊天唠嗑。
我一开始还有点怕她，毕竟人家是狐妖，可慢慢接触下来，我发现胡淼淼跟人类女孩没什么两样，也有喜怒哀乐，也会在意月光太大晒黑皮肤，生气时也胡搅蛮缠不讲道理。
许多爷爷不肯告诉我的事情，我通过和胡淼淼知道了个大概。
原来爷爷并不是普通纸扎匠，他其实是“白莲教”的传承术士！
白莲教，起源于宋朝，鼎盛于明清，是极为神秘的宗教组织，信仰神鬼，结构又类似于江湖帮派，信徒遍布全国各地，一度因为和朝廷抗争而遭到剿杀，又衍生出许多的分支旁系。
到了民国之后，白莲教正系传承者消亡殆尽，到了新时代更是屈指可数，我的爷爷靳连池就是其中之一。
爷爷也知道白莲教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隐姓埋名做了一个纸扎匠，只想过安稳的生活。
至于胡淼淼和她所说的“余老姑”，则是白莲教分支“闻香教”的传人。
闻香教创立者自称得狐仙断尾传法，狐尾异香扑鼻，乃以“闻香得道”为名，广收信众。自此闻香教每代必有教徒和狐仙结缘者，称之为“闻香圣姑”。
其实说白了，如今的“闻香圣姑”余老姑和我爷爷都是白莲教门下传承者。
“你爷爷认为白莲教衰亡是天意，所以他不肯传你术法，不想让你掺合进来。”胡淼淼告诉我一切之后，叹息一声:“可我家余老姑偏偏觉得圣教当兴，希望你能继承靳老爷子衣钵。”
“我？！”我听得头昏脑涨，连忙摆手:“我可没这么大本事！担不起传承圣教的重任！”
胡淼淼嘿嘿一笑:“你大概还不知道，你的命格虽然凶衰，机缘却极为深厚，天生就是学法修术的材料……”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打断了胡淼淼的话头:“你这丫头再胡说八道，当心我灭了你的元神！”
我扭头一看，是爷爷走了过来，胡淼淼在爷爷手里吃了瘪，立马闭嘴不语。
“以后不用搬纸人出来晒月光了！”爷爷瞥了我一眼，拎起纸人走进作坊里:“狐妖最会蛊惑人心，她的话不可信。”
我点点头，心里却知道，这次说谎的是爷爷。
就这样过了约莫一个月左右，这天傍晚我刚把纸扎店的大门关上，就听到门外响起一阵叫卖声。
“有冰凉粉，绿豆汤咧！”
天气酷热，冰凉粉和绿豆汤是最消暑饮品，我不由得被叫卖声勾起馋虫，推门追了出去。
门外的马路上，一个身形佝偻、头发花白的老头正推着辆木板小车沿途叫卖，我赶紧喊话示意他停下。
“大爷，给我来碗冰镇绿豆汤，要多加糖。”我从口袋掏出零钱，递向老大爷。
“你是靳五爷的孙子吧？一转眼都这么大啰！”老大爷似乎和我爷爷是熟识，摆摆手不肯收我的钱:“这碗绿豆汤我请你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