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晨曦如碎金，透过新糊的窗纸，暖融融地洒在云逸尘脸上。
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睡在这样厚实软和的床铺上，身下是干净的床铺，身上是半新的薄被，带着阳光晒过的暖香，睡得实在太沉，太舒服了，仿佛整个身体都陷在云端里。
直到眼皮被过于明亮的光线刺得有些不适，云逸尘才迷迷瞪瞪地睁开眼。
“嗯？”
屋里一片通亮，窗外鸟鸣啾啾，异常响亮。他揉了揉眼睛，茫然地坐起身，探头望向窗外——
“坏了！”
他惊呼一声，只见院子里，日头已经爬得老高，金灿灿的阳光毫无遮拦地铺满了整个小院，平日里他和爹爹总要摸黑起来生火做饭，这……这分明已经是大半晌了。
学堂！
云逸尘一个激灵，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地铺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衣服，嘴里喊着：“爹，爹！什么时辰了？！”
他冲出房门，直奔厨房，头发还乱糟糟地翘着几缕。
云之舟正在灶台边搅动着锅里噗噗冒泡的米粥，蒸笼上氤氲着浓白的雾气，带着肉馅的咸香。见儿子慌里慌张跑进来，他脸上带着宠溺的笑意：“辰时快过了，瞧你睡得香，没舍得叫醒你，饿了吧？新蒸的肉包子快好了。”
“辰…辰时快过了？！”云逸尘小脸一垮，急得直跺脚：“那……那还有三柱香的时间便要开始上课，我还想早些去学堂预习呢。”
“不打紧不打紧，”云之舟笑着安慰，揭开蒸笼盖，热腾腾的雾气弥漫开，六个白胖胖、褶子清晰的大包子露了出来，香味直往鼻子里钻：“今日第一天搬新家，晚些去情有可原。况且书院离得近，就隔两条街，跑两步就到了，误不了多少。”
话音未落，一道嫩黄色的身影也揉着眼睛，打着小小的呵欠，摇摇晃晃地从里屋走了出来。
“爹爹…饿肚肚…”白芊芊顶着一头睡成了蒲公英状的小软毛，小脸粉扑扑的，像刚出锅的水晶汤包。
她循着香味扑过来，抱住了云之舟的腿，仰着脑袋，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蒸笼：“香香！包包！”
这副可怜又馋嘴的小模样，立刻驱散了云逸尘那点焦急，没忍住笑出声。
云之舟更是心软成一片，连忙弯腰把小泥娃抱起来，亲了亲她的小脸：“好好好，爹爹的心肝儿，马上就能吃包包了，逸尘也来，快趁热吃一个垫垫。”
云逸尘确实是饿了，闻到那浓郁的肉香更是饥肠辘辘，他接过爹爹递来的一个大包子。刚出笼的包子烫手得很，他两只手飞快地倒腾着，一边吹着气，一边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滚烫鲜美的肉汁瞬间溢满口腔，烫得他“嘶嘶”吸气，却又舍不得吐出来，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松鼠。
“慢点儿，小心烫！”云之舟连忙提醒，又给眼巴巴望着哥哥吞口水的白芊芊掰了半个稍微放凉的包子，小心吹着。
云逸尘三两下解决掉一个滚烫的包子，烫得舌尖发麻也顾不上了，一抹嘴就要往外冲：“爹，我先去学堂了！”
“等等！”云之舟叫住他，利索地拿出一个干净的布口袋，迅速拣了四个最大的、热气腾腾的肉包子装进去，塞到儿子手里：“这个带去给夫子，昨日夫子仗义相助，该好好谢谢他，就说爹爹改日再登门道谢，请他尝尝自家手艺。”
“哎！”云逸尘重重点头，小心地把沉甸甸的布口袋揣进怀里。
那包子的热乎劲儿隔着布传出来，熨帖着他的小心脏，夫子严厉，却也护短，他心里是极敬重的。
“爹，我走了！”
他转身就往外跑，跑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回头冲正捧着半只包子小口啃的白芊芊喊道：“芊芊好好在家，哥哥散学给你带饴糖！”
“嗯嗯！”白芊芊嘴里塞着包子，含混不清地用力点头，小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
云之舟看着儿子小小的背影消失在小院门口，才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儿。
他蹲下身，用袖子擦了擦白芊芊嘴角沾的油渍，眼神里满是温柔和不放心。
“芊芊，”云之舟声音放得很轻：“爹爹今天要去盘下来的那个小木工厂看看，收拾收拾，再寻摸两个老实可靠的帮工，可能要下午才能回来。”
白芊芊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爹爹去赚钱钱？”
“对，赚钱，给芊芊和哥哥买好吃的，买新衣裳。”云之舟笑道，但随即又皱起眉，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发顶：“可是芊芊一个人在家……爹爹实在放心不下，要不，芊芊跟爹爹一起去？不过那里灰尘大，可能不太好玩……”
白芊芊立刻把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她可喜欢这个有猪有羊有鸡鸭狗还有小菜地的新家了！
“不要不要，芊芊要在家，芊芊乖，芊芊捡鸡蛋和鸭蛋呀~”
那鸡鸭一日统共能下五十枚蛋，现在他家蛋都成灾了。
她拍着小胸脯，一脸认真：“爹爹别担心，芊芊很厉害的，就在院子里玩，不去河边，不开院门，不给陌生人开门，爹爹去赚多多的钱钱！”
看着她小大人似的保证，云之舟哭笑不得。
他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必须尽快，哪怕多花些银钱，也要雇一个可靠的婆子或婶娘来家里帮忙照看芊芊。
“好，芊芊最乖了，但一定要记住，就在院子里玩，千万别出门！”
云之舟又不放心地叮嘱了好几遍，仔细查看了院门和四周的矮墙。
他估摸着正午之前就能赶回来，实在不行下午再去招工也可以，再三确认后，他才千叮咛万嘱咐地锁好院门，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家。
小院顿时安静下来，只有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猪圈里老母猪的呼噜声，以及鸡鸭偶尔的咕咕嘎嘎。
白芊芊站在院子中央，小手叉腰，小羊“咩咩”亲昵地蹭过来，她立刻咯咯笑着抱住它软乎乎的脖子。
“爹爹去赚钱钱啦，芊芊也有事情要做哦。”
玩了一会儿小羊，她念念不忘地跑到后院那块小田地旁，蹲下来看了又看自己昨天偷偷种下的“秘密种子”，土坷垃平平整整，一点动静也没有。
“什么时候能长大呢……”她小声嘀咕，有点小小的失望。
不过小家伙的注意力总是转移得很快，她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忽然记起了什么，哒哒哒跑回屋里，不一会儿就抱着一个小陶罐出来了。这陶罐是之前云之舟用来腌咸菜的，她特意洗干净晾干了。
她小心翼翼地揭开陶罐的盖子，一股混合着泥土、草木灰和淡淡的、说不清是香还是怪的气味飘了出来。罐子里，静静躺着四枚黝黑发亮的——松花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