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忱在老中医下手,将第一根针刺入他腕骨处的穴位时,额头的冷汗就渗了出来。
痛。
钻心的痛。
却也令他心安的痛。
这只手自从上次动完手术后,就已经接近没有知觉了,就连当初那个庸医都告诉他,他这只手之后恐怕会逐渐坏死,如今竟然会感觉到痛,他仿佛隐约看到了一丝曙光。
徐心蓉就在他旁边,见贺忱忍痛忍到五官扭曲,她索性直接将胳膊递到他面前,“如果疼,就咬我。”
听着徐心蓉的话,贺忱恍惚间笑了一声,随后他虚弱摇头,扬起下巴冲着苏宝尔点了点。
“你和宝尔好不容易见面,”贺忱在中医再次扎下一针时猛地一咬牙,晃动时冷汗顺着发梢滴到了地上,“应该好好聊聊天。”
徐心蓉:“可是——”
她话没说完,就被苏宝尔抓住了手。
苏宝尔深深看了贺忱一眼,随后无奈摇了摇头,开口:“徐姐,咱们好久没聚了。”
说完之后她就凑到徐心蓉耳朵旁边,“贺老师快忍不住了。”
徐心蓉一愣,出神间就被苏宝尔半拖半拽带出了药房。
门关上的一瞬间,里面的贺忱再也忍不住,爆发出野兽一样痛苦的喑哑嘶吼。
徐心蓉这才懂了苏宝尔的意思。
“他肌腱受损,血管淤塞,我听中医的意思是,在治疗前要将之前淤堵的血都放干净,”苏宝尔回头看了眼药房的门,“难为贺老师了。”
灼烫的艾草熏炙,还要用那样粗的针捅穿经络,是个人都忍不住,贺忱为了不让徐心蓉担心,所以才装的若无其事,如果不是刚刚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估计也不会让苏宝尔支走徐心蓉。
谁愿意在心上人面前破坏自己的形象呢?
楼下就是繁华的市中心,苏宝尔带着徐心蓉走走逛逛,可徐心蓉始终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苏宝尔叹了口气,开口安抚:“这个中医刚治好了越玫的手,贺老师也会没事的。”
徐心蓉苦笑,“但愿如此,不然我恐怕真的会内疚一辈子。”
这句话苏宝尔从宋牧则的口中也听过,这是宋牧则劝贺忱来南城治疗手伤的理由。
苏宝尔在路边给两人买了奶茶,然后和徐心蓉坐在街边的椅子上,慢慢一边喝,一边听徐心蓉将当初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也就是四年前,徐心蓉家道中落并放弃学业,为了生计,她一个理工科的高材生走进了夜场。
初出茅庐的徐心蓉还很稚嫩,被一个富二代围着上下其手,恐惧和无助到达了极点,就在她即将被强行带走时,她那个刚刚由她单方面提出分手的男朋友,也就是贺忱出手,打断了富二代脱徐心蓉衣服的手。
那时候的贺忱已经是宋氏的首席设计师,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自带傲气与轻狂,不顾后果就和富二代扭打在了一起。
奈何那富二代也是个愣头青,被抢了猎物的奇耻大辱他哪里能忍,隔天就带着几个混混堵了贺忱。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徐心蓉现在都记得当初惨烈的情形。
那群混混将贺忱按在她面前,富二代不顾徐心蓉声嘶力竭的哭喊和祈求,将贺忱的手按在桌子上,用一柄生了锈的钝刀,一点点磨断了贺忱引以为傲的右手肌腱。
……
“我到现在都记得当时的情形,”徐心蓉嘴角噙着一抹苦笑,“睁眼闭眼全是血,都是贺忱手上流出来的。”
“他全程一声不吭,就那么看着那群人渣,毁了他的手。”
说到这里,徐心蓉沉沉闭上了眼。
苏宝尔伸手抱住了她的肩膀,语言上的安慰太苍白,她把下巴垫在徐心蓉的肩膀上,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都过去了,贺老师的手会治好的。”
徐心蓉嘴角浮起苦笑,她是见过风雨的人,有苏宝尔在,她调整情绪调整的很快。
苏宝尔静静等着她情绪恢复稳定后,轻声开口:“徐姐,你不觉得这件事有点古怪么?”
听着苏宝尔的话,徐心蓉一愣,然后紧张看向苏宝尔。
苏宝尔叹了口气,“所谓旁观者清,我只能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上,做一点猜测。”
徐心蓉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紧了紧,然后示意苏宝尔但说无妨。
那时候的贺忱已经是宋氏的首席设计师,宋牧则甚至因为他的存在,可以有信心投入巨大资金开辟新产业,他的地位绝对不是仅仅只是一个打工人才对。
更何况贺忱当时风头正盛,又是宋牧则的左膀右臂之一,怎么可能在南城豪门圈子里查无此人?得是多蠢的富二代,才会冒着得罪宋氏这么大的风险,直接毁掉他这棵宋牧则的摇钱树?
听着苏宝尔的分析,徐心蓉浑身都是一怔。
“宋牧则告诉过我,贺忱出事给宋氏带来的直接损失高达九位数,这还不算后续项目腰斩的违约金之类的,”苏宝尔转头定定看徐心蓉,“我虽然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端倪,但还是想提醒你和贺老师,凡事多留个心眼。”
徐心蓉深吸一口气后,最终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来,“我会转告给他的。”
苏宝尔伸手捏了捏她的手。
而徐心蓉沉默半晌后嘴角重新露出微笑来,两个人好不容易见面,只聊自己的话题没有意思,她有些好奇的问苏宝尔:“我听你说,你这次去帕杜卡参加比赛,是宋牧则陪着你去的?”
苏宝尔“啊”了一声,有些局促的捏了捏衣摆,“他和我说他只是去处理些海外分公司的工作,顺路而已。”
听见这话,徐心蓉垂眼“噗嗤”一声笑了,她别有深意看苏宝尔,“你别告诉我,你会相信他的说辞。”
苏宝尔单手支着下巴,回想着在帕杜卡的那几天,最后直接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
她用余光瞥见徐心蓉揶揄的笑,半晌后,才揉了揉脸,无奈道:“巧了,我还真不信。”
处理工作不用特意陪她整日整夜的在帕杜卡玩。
也不会送她象征洒脱和自由的鹤望兰。
更不会给她留下那样的一张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