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小言眼中的蒋恒如,的确很和善。更确切的说,迄今为止,她跟随蒋恒如做事以来,还没见过谁惹过蒋恒如发过大脾气。
曾经有位姓赵的年轻人收到一副清代郎世宁的海棠工笔,他收的时候倒是很冲动,简直就是一见倾心,特别豪气的当场卖下。但事后,却发现这画有些不对劲。一想到被人骗,他当然不甘心,张罗要把这画卖出去,于是就找到了住在密云的董先生。
董先生是不擅长工笔,但是他很喜欢海棠,又见这画清新可人,淡雅高贵,买下的心思越来越强烈。打款的那一天也是很巧,正好蒋恒如去董先生的老家看望董先生,酒桌上,董先生就说自己刚刚入手一副郎世宁的海棠工笔,喜欢的不得了,如此云云。
平时若是有上等的艺术品出土或者交易,从业人士谁不好奇,都想一探究竟。蒋恒如听了有郎世宁的工笔,当即就萌生了好奇心,就说要看看原作。董先生乐滋滋的一杯酒下肚,并没有拿出画作,因为他也没有原作,而是从手机中调出一张图片来。
蒋恒如凝神一看,脸色闪过一丝异样,紧接着就恢复如初。他勉强笑说:“看起来有九成是真的。”
但这一丝变化却被董先生抓住,这个眼神他太熟悉了,一定是这画有问题。董先生酒醒大半,探身向前。
“蒋老弟,你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没有。”蒋恒如装作什么知道。
“你最擅长看书画,你帮我看看,就是看手机图片也能看出点门道,给我点建议。”
“可我不擅长看工笔啊写意啊什么的。”蒋恒如推脱,伸手拿酒瓶:“空了,还有酒么。”
“蒋老弟!”董先生非常正经:“这画我还没有付款,原本是今天付款,但是因为你来了,我忙着和你喝酒,就把这事延后了。你说巧不巧!所以,你可要说实话。”
蒋恒如起初以为董先生已经付款,他并不想说实话,这不是断人财路么,古言行业最忌讳这个。可董先生是自己朋友,而且并未付款,这样情况下,蒋恒如给出建议也无妨。
蒋恒如说:“我未看过原作,所以只能胡乱说说。郎世宁的工笔画虽然是工笔,但用我不专业的眼光看,还是有点西洋画的味道。而且郎世宁是为宫廷作画,配色偏于雍容热闹,他本身也有艺术素养,结构布局是多而不乱。最后呈现的效果虽是花团锦簇,但视觉顺序的第一位一定是海棠。”蒋恒如继续放大了了手机中的图片,继续解释:“这幅画整体感觉都差了一些,主次不分,笔力比起郎世宁,稚嫩百倍。不过乍一看,也像个七八分。嗯,我认为是手机拍摄的问题,并没有将画面的细致拍下来。”
可董先生一听就炸了。
“我见过原画,还真是你说的那种感觉。这个姓赵的,骗我!”
“谁?”
“哎呀,这次可多谢你,要不然我就被冲昏了头,买了个赝品回来。”
蒋恒如还要提醒什么,但见董先生正为赝品的而生气,他就没有开口说。几天后,闻讯美国有敦煌艺术品的拍卖会,他和小言前往美国。
在该拍卖会结束后,蒋恒如接到一个电话。
蒋恒如只说了一声喂,电话那端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他翻来覆去最终只有一句话,就是指责蒋恒如败坏行规,破坏他生意。蒋恒如听得可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他什么时候破坏过他人生意,于是直接挂断了电话。
等回了国,面对圈内一层一层的讨论舆论,蒋恒如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是姓赵的收藏家知道了因为蒋恒如的几句话致使董先生放弃付款,让他损失了一大笔钱,所以他就做了小人的事,把蒋恒如前几年的黑底翻出来。
蒋恒如初出茅庐,涉水不深,眼力难免偏差,做过几期不成功的评估,导致收藏人损失不少钱。这不算是个很大的污点,谁初出茅庐时都有走眼的时候,但这个污点被人放大后,事情就开始变质了。
一个社会群体里一旦人多,缺乏独立思考的人也随之增多,一时间跟风对蒋恒如落井下石的人,多不胜数。当然,其中也有浑水摸鱼的人,明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故意的搅动浑水,就是想要把蒋恒如拉下马。
风评急转而下,急的小言不知道怎么办好。无论什么行业,只要到了一定地位,定是注重名誉,而且名誉脆弱,容易到遭到诽谤被毁,一旦被毁,业内就很难翻身。
小言每天都在问蒋恒如怎么办,这事情要怎么解决,但蒋恒如完全不在意,每天照常的各地的跑,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小言很慌,他私下联络公关公司想要寻求解决办法,公司也很专业,给出了上中下三套方案让蒋恒如挑选,蒋恒如一个都没有挑,而是委婉拒绝,并且告诉小言也不用理这件事,专心工作。
小言暂且听话,忽略外界的风言风语。但姓赵的年轻人见蒋恒如不接招,以为他怂了,于是变本加厉,要彻底搞垮蒋恒如。在蒋恒如名声最差的时候,工作几乎为0,而且姓赵的吃相特别难看,打电话过来耀武扬威,气的小言与他争吵,气的泪水打转。
蒋恒如这时走到小言身边,却拍拍小言肩膀,伸出手,神色温柔但让人镇静的力量。小言本不想交出电话让那个人侮辱蒋恒如,但是她还是鬼使神差的交出了电话,她想,蒋恒如一定会有办法。
蒋恒如将电话放在耳旁,面色平常也很认真,像是在听老师的教诲。听了一会,最后蒋恒如说:“对当年的事,我感到很抱歉,但是真的不是我。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先挂了。”
于是,蒋恒如就在小言的目瞪口呆之下,挂断了电话。然后,他送给小言一张纸巾,那时小言的眼睛里还带着泪花。
“老大,他是不是在电话骂你。”
蒋恒如听了,眼神如湖水只有一丝微波,点点头。
“你不生气么!”小言气从心来:“我们告他,告他诽谤。”说着说着,又掉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