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昏暗月色,姜彦宸与裴隐涯手脚并用艰难摸索着在林间穿行。姜彦宸得空问道:“你爹呢?怎样了?”
裴隐涯叹口气,无奈道:“哎,我爹让一只朱厌抓死了,娘也一样。”
姜彦宸悲从心起,安慰道:“隐涯,节哀!村子遭此浩劫,是谁也没想到的。咱俩今后该如何是好?”
裴隐涯思索片刻,脑中有了主意,抬手指向前方,轻声道:“我舅舅在不远的镇子里,等天明寻了路,咱们就去投他。”
姜彦宸为难道:“你投舅舅,倒还说得过去,可,我算是什么。”
裴隐涯拍拍胸脯,保证道:“放心,你是我自小长起来的朋友。有我一口吃的就必会有你一口吃的!”
姜彦宸颇为感动,诚挚道:“多谢!”
裴隐涯摆摆手,不以为然,笑道:“嗨,谢什么,这还不是应该嘛。”
姜彦宸感动之余提议道:“要不,咱们结为异姓兄弟吧,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任何情况下绝不抛下对方。”
裴隐涯立时来了精神,双目射出兴奋的光芒,连连点首道:“嗯,正合我意,可惜,这儿什么也没有,结义酒暂时喝不了了。”
姜彦宸欣喜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喝不喝酒没甚分别!”
裴隐涯赞同道:“嗯,此话有理!喝不喝酒,咱俩今日起都是兄弟了!”
“不论任何情况,都不会丢下对方不管!”姜彦宸只觉自己命如浮萍,想活下去,唯有依靠裴隐涯,不禁再次强调道。
裴隐涯拍掌道:“没错!”
就在二人聊的兴致盎然时,忽闻远处草丛中传来阵阵异动,惊得林中倦鸟扑嘞嘞展翅高飞。裴隐涯慌忙做个禁语手势,下意识半躬腰身,小声道:“好像,好像有东西过来了。”
姜彦宸学着裴隐涯模样隐蔽自己身形,眼珠在眼眶中来回打转,仔细观察着树后最细微的风吹草动,嗓音略微发颤问道:“是,是什么?你可别吓我。”
裴隐涯微微摇头,但非常确信道:“不知道,但,肯定有东西过来了!”
姜彦宸惊慌失措道:“那,咱们该如何是好?”
裴隐涯环顾四下,脑中念头飞转,随即打定主意道:“这样也跑不远,还是上树来得快!”
“若是朱厌怎么办?”姜彦宸焦虑道:“猴子最善爬树,咱们不是自投罗网。”
裴隐涯道:“放心好了,朱厌长得像猴子,却笨的紧,不会爬树。”
姜彦宸一听,心中疑虑全消,道:“好,挑棵高点的!”
裴隐涯指着不远处,道:“就那棵吧,够高,够粗。你能爬得上去么?”
生死攸关,姜彦宸哪还顾得上脚踝疼痛与否,点首道:“能行!”
“好,轻声点,我扶你过去!”裴隐涯道。
二人蹑手蹑脚来至树下,裴隐涯道:“你先上,我在后面托着你!”
姜彦宸也不推辞,用尽全身力气纵身跃起,顺势双手抱住、两腿夹紧树干,一寸寸向上挪移,裴隐涯紧随其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俩才算坐上根离地较高的树杈,正喘着粗气惊魂未定时,草后猛地窜出只个头并不算大的朱厌。
那朱厌全身隐没在黑暗中,一双赤瞳格外醒目。昂头望见树上两人,大喜若狂,呲牙低吼,蜷腿连续上跃数次,试着想将人从高处扯下。可惜树杈太高,一切尝试只是徒劳。
朱厌屡试不成,心头火起,捡起地上石块就往上扔,准头又差了些,竟无一命中。三番五次不得如愿,朱厌由喜转怒,侧身以肩猛撞向树干。莫看它身形不算健硕,可力气着实不小,每撞一次,树干都要抖上三抖。
姜彦宸与裴隐涯拼命抱住树枝,生怕自己坠下去,但好景不长,姜彦宸紧夹树杈的两腿稍有松懈,就被颠的侧身翻了下去。电光石火间,裴隐涯眼疾手快,躬身抓住他一条胳膊,阻了下坠之势,两人就这般挂在半空荡来晃去。
姜彦宸低头瞧了眼脚下张牙舞爪的朱厌,心中怕极,昂头道:“隐涯,咱们是兄弟,你不会放手的,是吧。”
裴隐涯全身紧绷,费力挤出几个字,道:“放心吧,我,死也不会放手的!你坚持下,我这就拽你上来!”
朱厌眼瞅姜彦宸悬在半空,就是掉不下来,急的抓耳挠腮。裴隐涯则趁它迟疑之际缓缓将姜彦宸向上拉起。
眼见即将成功,朱厌意识到嘴边的肉又要不翼而飞,怒火中烧,转身再次撞向树干。
此撞之力比之刚才更要大上几分。裴隐涯纤细的臂膀再也承受不住,手中稍松,姜彦宸瞬间滑了下去,最终只攥住个衣袖。
朱厌硕大阴森寒牙已近在咫尺,姜彦宸命悬一线,但心中仍奢存希望,道:“隐涯,兄弟,拉……拉我上去……”
衣角却不如人愿,一丝丝从裴隐涯指尖滑落。全身上下每根汗毛都能清晰感受到一步步戏谑而至的死亡,姜彦宸只觉万分煎熬。
裴隐涯气馁道:“对,对不起……彦宸,我,我实在拉不住了,对不起……”
姜彦宸听他如此讲,畏死之心更盛,泪水夺眶而出,模糊双眼,带着哭腔哀求着:“求你,别松手。咱们不是生死之交么?不是好兄弟么?我不想死,我真不想死。”
忽然,姜彦宸又觉得自己真是可笑,生死关头,什么朋友,什么兄弟,什么友情,什么决不放弃,到头来,就是个笑话,还不要自己孤零零踏上黄泉路?
一根柔弱的稻草如何能救下溺水者性命?不过是拉长时间,方便死亡将恐惧更加细致精巧的雕刻在灵魂上。
姜彦宸跌下那刻仰望着树杈上的裴隐涯,仿佛看清了一张似笑非笑、冷漠无情陌生的面庞,面庞的主人仅是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冷眼旁观着别人的生命如何消逝。落入朱厌魔爪一刹,肢体被撕碎的剧痛如此清晰,钻心彻骨,姜彦宸惨叫着、哀嚎着,血水遮住双眼,慢慢的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