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星阑!你在么?”苏星阑此刻专心盘腿于屋内打坐调息,刚才激斗一场,真气亏空的厉害,现下正弥补不足,就听闻有人站在牖外高声唤他。
苏星阑缓收功法,慢慢睁开双目,回道:“二哥?是你么?”
“你在啊!”就见裴隐涯推门独自进来,一手拎着壶酒,另一手托着两只青瓷杯,道:“来,陪我喝点酒。”
苏星阑诧异道:“二哥,你这是怎的了?还有,这酒,是哪来的?”
“还能怎的,输了呗。虽然上场前就知想赢不易,可输了后还是觉得空落落的。至于这酒么,找别人讨的,你就甭管了!来,坐啊!”裴隐涯也不管苏星阑,自顾自抽凳落座。
苏星阑无法,只得陪他坐下,就见裴隐涯已倒满两杯,取了其中一杯,昂头一口灌下,许是平日多有喝酒,面色如常,与饮水无异,道:“三弟,我跟你明言,虽然我们玹珠师兄弟间感情好,可总觉得没你这从小一起长大的结义兄弟亲。当年,西界村,就咱们三个了。你也瞧得出来,我与姜彦宸不对付,剩下能说说心里话的,就只有你了。”
边说边抬手将另一杯酒递将过去。
苏星阑只得接住,在裴隐涯灼灼眼神注视下,硬着头皮喝了进去。烈酒入喉,辛辣刺鼻,五脏六腑仿佛烧起来般,呛得他也眉头紧皱。
裴隐涯见此一幕,哈哈笑道:“三弟,不会这么多年,你都没喝过酒吧。”
苏星阑咬着牙,面红耳赤,颔首以应。
裴隐涯奇怪道:“听闻长琴真人也是好酒之人啊,你做了他这么多年弟子,如何连酒也不沾?”
苏星阑勉强咽下,叹了口气,道:“师父是好酒,可从来不叫我陪他喝,他总对我说‘酒这东西,只能用来浇愁,你个小娃娃哪来愁事,用不着喝酒’。”
裴隐涯晃着酒壶,乐道:“长琴真人果真是出了名的怪人!不过,这话确实精辟。这不,我也就在犯愁的时候才想起它来。三弟,借着酒劲,我今儿个跟你讲个秘密吧,你千万别对外人提起,这事我都憋了好些年了。”
苏星阑见他酒劲已上头,不好扰他兴致,道:“二哥,你讲,我保证不与外人提起。”
“其实,你提与不提都无所谓,反正已经毫无意义了。”说话间裴隐涯又已数杯进肚,只觉眼前景物有些摇摆,以肘撑着桌面,道:“我自幼就觉得,我爹,不是我亲爹。”
“裴大伯?不是你亲爹?”苏星阑惊诧重复道。
“嗯,虽然没什么证据,可是,就是觉得不像。”裴隐涯若有所思道。
苏星阑疑惑道:“怎么感觉不像?”
裴隐涯探身凑近苏星阑,问道:“这么跟你说吧,你爹打你么?骂你么?”
苏星阑回想起往事,沉寂多年的哀伤又翻涌上心头,不觉红了眼圈,点头道:“爹嫌我不乖时,会用扫把杆打我。”
“对了,这就对了。我爹从来不打我。”裴隐涯拍着桌板道。
“那不好么?我挨打时总盼着那是最后一次。可惜,如今真是……”苏星阑惨笑道。
裴隐涯道:“我爹是从来不打我,可每次我犯了错,他总是把我揪到一块无字的牌位前,让我跪上好久。”
“无字的牌位?”苏星阑问道。
“嗯,无字的牌位。我曾问过爹,那牌位到底是谁的,我为什么总要拜它。我爹只说这是列祖列宗的牌位,别的只字不提。你也应该知晓,我爹不是土生土长的西界村人,是后来带我迁进来的,你可曾见过我娘么?”裴隐涯问道。
苏星阑一怔,拼命回想过去的点点滴滴,最终摇头,道:“没有。”
裴隐涯道:“我也没见过,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娘叫什么。”
苏星阑道:“裴大伯没讲过么?”
裴隐涯道:“从没有,问了,我爹也不肯说,只道让我不要瞎想。总之,就是我从哪来,为何会在西界村长大,来西界村之前在哪儿,我娘是谁,我爹的过去发生了什么,这一切的一切都无从知晓。”
“我爹好像也曾经提过,裴大伯当年独自一人带着个不满周岁的男孩住进村里,腿脚残疾也应该是后天所致。村民问起,他说是你们父子逃难,路遇悍匪伤的。”苏星阑道。
“悍匪?呵呵。我曾经偷看过他练功,当年还小,不懂。今时今日再想起,那功夫也是很高的,绝不是几个悍匪能奈何的了得。”裴隐涯又满上杯酒,一饮而尽。
苏星阑道:“说不定裴大伯曾经是哪个江湖门派的义士,被仇家追杀,不得已才避祸深山。”
裴隐涯摇头道:“这点我也曾想到过,可,你见过老子对儿子总是小心谨慎,或者,或者甚至说,是有点恭敬么?”
苏星阑难以置信的望着裴隐涯,道:“二哥,不会是因为时间已久远,你记差了吧。”
“不会,又不是一件事,久了会记错,这是一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可,至今回想起来都清晰万分。”裴隐涯否定道。
苏星阑也没了头绪,不禁陷入沉思。好一会,裴隐涯才道:“算了,不想了,想也想不明白,问也无人可问了。来,二弟,喝酒,明日你也无比拼,今天就来个不醉不休!”
这兄弟二人直喝到夜入三更,裴隐涯趴在桌上沉沉睡去才最终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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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师弟,不用再跪了,掌门师父说,胜败乃兵家常事,无需如此自戕。掌门师父他老人家也没怪罪你啊。”长乘真人遣弟子来劝一直跪在小祠堂的姜彦宸。
姜彦宸面向祖师牌位,道:“弟子辜负掌门师父多年教诲,首轮即被淘汰,实在无颜面对掌门师父与列位师兄,唯有在这祠堂内悔过,才能稍安吾心。褚师兄,你也别劝我了,跪不满三日,我是不会起来的。”
“师弟,你这又是何苦呢,若人人输了都要在小祠堂里跪上三日,岂不坏了青要会武的初衷。”褚师兄道。
“师兄,罚跪三日是我自己所选,与他人无关。我只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记住,日后修行要更加勤奋,切不可有丝毫马虎懈怠。”姜彦宸义正言辞道。
“哎,好吧,既然你执意如此,师兄也就不再劝你,这就去回禀掌门师父了。师弟,你好自为之吧。”褚师兄无奈摇摇头,转身出了瓦舍。
姜彦宸盯着祖师牌位,暗暗发誓道:“我定要发愤图强,决不能再输给任何人!赤雀玄灵宗,走着瞧,此仇不报非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