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鬼婆看似羸弱,动作却极快,抬手使杖挑开来剑,翻身踢向秋萦梦下颚,秋萦梦伸手挡住来腿,就势飞身,一招长河落日直刺而下。
但见得,萦梦施神威,妖魔不顺柔。两家尽斗勇,哪个肯罢休。这一个长剑似银蛇,那一个木棒如黑蛟。这一个剑来翻飞似流水,那一个棒走鼓动伴风啸。直斗得山岭变色,树林犯愁,飞鸟停翅,百兽缩头。
鬼婆趁秋萦梦不备,一把白粉洒向脸庞,秋萦梦避无可避,顿时沾了不少,急急闪到一旁,以袖拭面。
鬼婆得意笑道:“嘻呵嘻呵嘻呵……没用的,哪怕粘上一点,也定会烧下你整张面皮。不过也没甚可惜的,至少,不会比你现在更丑了,嘻呵嘻呵嘻呵……”
秋萦梦衣袖掩面,匆忙处理一番,再放下遮挡时,已重新带上面具,顺手扔下一张人皮,冷笑道:“这脸,不要也罢。”
壮士断腕之举看的鬼婆目瞪口呆。苏星阑见秋萦梦吃了大亏,跳下树来,欲上前相帮,哪想秋萦梦喝止道:“苏星阑,你站住,别多管闲事!”
苏星阑手足无措,道:“可,可,你……”
“你什么你,我能料理它,你给我边上看着!”秋萦梦语气不容质疑。
苏星阑无法,只得拔剑出鞘,在一旁候着,时刻准备上前应战。秋萦梦与鬼婆再次战作一团,你攻我守,剑来棍往,又是十几个回合。
秋萦梦忽然跳开,双手结四方印,好一招御引赤鸣再现人间。滚滚惊雷,由远及近,伴着漫天霹雳,震碎山峦丘岭,唬的周遭家家焚香,户户化纸。
鬼婆心知厉害,妄图逃出范围,此时恨不得多张两条腿。秋萦梦毫不迟疑,已剑为引,招煌煌天雷,誓要荡清世间邪祟。朱闪落下,撕裂时空,将恶毒鬼婆顷刻轰了个灰飞烟灭。
尘嚣雪屑间,幽门忽现,骨爪抓住鬼婆脱出的灵魂,拽进地府。
徐徐收功,真气消耗巨大,秋萦梦险些跌到,苏星阑一个健步冲至身侧,将她搀住。
秋萦梦气还未匀,就开口道:“我的样子是不是非常丑陋?后悔么?你还愿与我同行么?”
一连三问,苏星阑并不回避她那锐利目光,再次强调道:“我说过,这跟容貌毫无关系!”
秋萦梦惨笑一声,道:“我会记住你今日说的每句话的!扶我坐下,我要调息片刻。”
苏星阑不敢怠慢,助她打坐,右手持剑警戒,左手按住她后肩,将真气缓缓输入,帮她恢复。待二人收功时,天已大亮。
苏星阑与秋萦梦诛杀鬼婆后,原路返回小村。寒风阵阵穿堂过,冷气飕飕驰林间。元香依旧裹着长袍蹲在那棵树下,青丝积霜成白发,仿佛冰封已万年。
只当苏星阑立在她身前轻唤其名时,才缓缓抬起额头,面纱遮住脸庞,看不清是何表情,费力撑起孱弱身躯,语气中透出绝望后重见希望的欣喜,道:“我以为你们不会再管我了……”
苏星阑抱歉道:“对不住,风雪中让你等了许久。昨夜发生不少事,那个白粉鬼婆已经被除掉了。”
元香抽泣道:“多谢公子替我报仇。敢问二位名讳。”
苏星阑据实相告道:“在下颢玉苏星阑,这是秋萦梦。”
元香急切道:“苏公子、秋姑娘,大恩无以为报。只是,我的颜儿……”
苏星阑安抚道:“元香姑娘,你放心,我俩这便设法带你去见颜儿。姑娘能将过往种种与我二人细说一番么?也好让我俩有个应对之策。”
元香听他承诺,“噗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多谢苏公子大恩,多谢秋姑娘大恩!”
苏星阑赶忙将她搀起,劝道:“元香姑娘,言重了,言重了!先起来,前面就是越州城了,咱们先找个避风的地方。”转身又征求秋萦梦意见,道:“秋姑娘,咱们要不进城找家客栈吧,外面太寒,我怕她……”
秋萦梦并无反对,道:“你定吧。”
苏星阑对元香道:“元香姑娘,你抓紧我,莫要松手。”
说罢,架住元香藕臂,同秋萦梦御剑奔城而去。
元香初次御空,吓得紧闭双眼,死死揽住苏星阑。三人飞不多时,落在城边树林,缓步由城门而入,找了家像样客栈安顿下,叫小二送些饭菜、热水进房间,稍事休息,才听元香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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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香,自幼家贫,七岁那年,天下大旱,饿殍遍野。母亲魂归幽冥,为求活命,父亲狠心将她卖入妓院。老鸨人虽为人不善,眼光却毒,瞧出瘦骨嶙峋的小女孩姿色过人。在十余年悉心调教与狠心打骂交替轮转间,元香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艳压群芳,稳坐头牌。平日招待得都是越州城里尊贵显赫的人物,而郑国辅这个越州首富也是其中一位。
郑老爷已近知天命的年纪,家中妻妾成群却膝下无子,遍访名医,求神拜佛依旧毫无结果。这日来到妓院与元香缠绵后动了心思,回府不多时便花重金替她赎身。妓院本就是敞开大门做生意,老鸨眼前堆座金银山哪有不心动的道理,迫不及待的将元香就送进了郑府。没过两年,她竟诞下一子,名曰郑颜,一时间阖府上下张灯结彩、高朋满座。母凭子贵,元香已是位份超然,正房夫人对她也礼让三分。所谓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风光背后,噬骨暗流也渐涌渐汹。
转眼四年如白驹过隙,郑国辅高堂去世,郑老爷悲痛伤身,数月卧病不起。补药吃尽也不见有起色,病急乱投医,请来个当地有名的算命先生卜上一爻。
算命先生串通郑氏夫人,故弄玄虚,称是家中藏有狐仙鬼魅作祟,勾引老爷,吸食阳气,以滋阴身。虽未指名道姓,可郑国辅病前多半留宿元香房中,矛头所指,昭然若揭。她本就进门最晚,夺了妻妾雨露恩宠不说,还地位高于前辈众妾,诸人平日当面不说,背地却没少诋毁,如今绝佳的落井下石机会,谁也不愿错过。三人成虎,众口铄金,郑老爷起初不信,听得多了耳根也慢慢软下来,心中隔阂渐深。虽未当即处置,但已不复往日恩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