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什么样的确实可以从眼中看出来,有的人贪欲无极,眼中散着狡诈计量,有的人善于伪装,却总是擦不掉眼中的野心,像这样不卑不亢,真诚却不带着讨好的友善实在让人如同春日沐阳,周身一暖。
我在皇宫待了三日,便吩咐人套车接我回谢府,毕竟在皇宫待得时间太长也不是什么好事,进退有度方能长久。
谢承均过来时我有一阵恍惚,仿佛已经隔了一辈子才见到他,他脸色似乎带着些疲惫,往日的温润公子带上战场上的屠戮之感浑身已有些压迫之感。
“我生产之时,你可在我身旁?”
谢承均抱我的动作一顿:“在。”
“生产后为何不见我?”
“孩子啼哭,军营事急。”
我内心不免冷笑,草草四个字便将我打发了,内心酸涩不已,眼泪也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声音有些不住地颤抖:“谢承均,你如此将恨意连带于我,早知今日,我当初便不嫁你了。”
谢承均定在原地,身子有些僵硬,不过一瞬便将我抱了出去稳稳放在马车上,我的眼泪还未止住,谢承均蹲在我面前,粗粒的手掌磨过我的脸颊:“绾绾,我们这一生只能这样,我收不住恨意,你踏不出皇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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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已过三月,我身子渐渐恢复,谢承均除了偶尔会来看看孩子之外很少踏入我的院子,我也落得个清闲自在。
孩子我取名为谢莲,莲自圣洁,不落世俗,也希望他不受父亲影响自成高洁,无视世人恶念。
风雨来的快了些,近来谢承均常驻军营,我已察觉有些不妥,果不其然,今日皇宫发信于我,仅有“入宫”二字,有多么紧急我可想而知,只能交代好下人照顾好孩子便匆匆入宫。
宫内四处悄然,与往日大不相同,我深呼一口气,心中暗骂:“谢承均,你到底在干什么。”
皇兄励精图治,但大晋军防乃积年弊处,军权难收,自谢承均掌管禁军以来,皇兄便着人留意,今天反常实在是意料之中。
我入殿时皇兄皇嫂已于殿中,不等寒暄,殿外厮杀之声此起彼伏,我握住皇嫂的手,强装镇定的看着门外,我实在是怕,怕是谢承均,若是他我该怎么说。
殿门被破,守殿侍卫皆浑身鲜血躺在廊下,我心中一颤,随之几声狂笑从卫兵身后传来,我看向皇兄,发现他神色泰然,便也放下心来,皇兄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性格。
“哈哈哈哈,陛下安好。”
是平阳王姜撤,脸上笑的猖狂,言语中没有丝毫敬意,我眯了眯眼,泰然地坐在一旁,一个废妃之子,流放之王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更何况此人头脑发达,四肢简单,背后若是没有谢承均的支持,他连京城都进不来,此时竟愚蠢到阵前耀武扬威。
“唔,是平阳王啊,朕近来疏忽与你,可还安好?”皇兄的表现过于镇定,应该是没有达到姜撤想要的预期。
姜撤忽的变了脸色,面目狰狞,怨气横生:“姜宴,我最讨厌你这幅高高在上的样子,明明我们地位一般,凭什么你一跃为嫡子,顺承皇位,而我却被人唾弃,被父皇嫌弃!!!那还不是你幸运。”
姜撤的话虽然狂癫,但我心中仍有疑惑,什么叫一跃成为嫡子?
皇兄没有顺着姜撤的话接下去,只是慢慢站起身来走到姜撤面前,皇兄要干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皇兄从身旁侍卫中拔剑出鞘,刺向了姜撤,鲜血喷出,明黄的龙袍上染上一丝鲜红。
我蹙着眉看向皇兄,今日皇兄有些不对劲,但眼前的形势让我没有多想,随着姜撤倒下,我朝着随姜撤的士兵喊道:“叛贼已死,尔等投降便可免死。”
然而周围士兵无动于衷,随之一阵更为清晰有力的步伐踏着战甲进入宣光殿,我一眼就从这支强壮的军队里看到了谢承均。
他很长时间没回家了,瘦了一些,脸阔分明,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已不复往日柔情,他看向我,只一瞬便移开了头。
随之扔上来一个人“陛下,娘娘,徐家二公子竟然如此野心,竟敢跟着平阳王谋逆,还好臣在殿外一一将他们抓获,现交由陛下处置。”
怎会如此,徐家二公子是皇嫂胞弟也是少年英才故而被皇兄寄予众望,我看着皇兄眼中的异色以及皇嫂想上前却不能上前的痛惜,心中了然。
皇兄培养的人在这次实战中输给了谢承均。
“谢将军想必误会了,徐小将军今日无值,我瞧着今日天象不佳,恐生祸事,故而叫了徐小将军带人入宫,竟如此不巧被谢将军误会。”
我盯着谢承均,一句一顿的说着,我希望他就此住手,不要因为一己私欲让整个谢府成为罪人。
谢承均脸上不耐,很明显他不想听我废话:“孩子还在家中,公主先回府,陛下这里我自会处理。”
他想赶我走,此时此刻我是绝对不可能会离开,皇宫被困,谢承均意欲不明,我不想让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事情到这一步也该了结了。
“来人,把公主带下去。”谢承均示意身旁的随从将我带走。
“谢承均,你清醒一点,国家大事,君君臣臣,难不成都要为一己私欲置天下人民于不顾吗?”我愤怒地甩开要带我走的侍从,朝着谢承均说着,企图他能住手,为了天下。
“呵…那你告诉我,那三万兵士又有何错?他们不是为了报国?他们不是为了守城?但还不是因为你们皇族的疑心没死在敌军手里,死在自己人手上了,所谓的皇权,呵…多么可笑!!”
他似乎终于在这一刻将情绪都爆发出来了,满腔愤怒,对朝堂争斗厌恶至极,此刻我不知该如何形容,他就那样站在下首俾睨众人,仿佛从地狱中重生的佛,温润的面庞浑身带着杀气,悲悯震人。
“将士跪刀铸成不是让你们枉顾他们的命去巩固那皇座。”
我听着他说的话,一阵无力,他说的没错,可现在山河清明,河海晏清,又为何打破,我想让他停下,但我没有立场,更不愿拿我们十多年的情谊去威胁他,真难啊。
我一步步走向他,咽下心中的酸涩,开口问道:“你想称帝?”
“是。”我离他不出一寸,他盯着我的眼睛没有丝毫犹疑。
我内心失笑,我到底在期待什么,新婚开始不就一直在失望吗?
“孩子呢?”
“我的嫡长子,自然位居东宫。”
“我呢?”
谢承均沉默不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双手微不可察的握紧。
我心中了然,眼泪悄然落下,心中的钝痛蔓延全身,真后悔认识谢承均了。
“身为前朝公主又是东宫生母自然是身死为妙,对吗?谢承均。”
殿中静谧的不像话,皇兄和皇嫂也仅是静静的注视着我们,我突然明白为何宫中传信宣我入宫的用意,大概是皇兄想让我认清他再做个决断吧。
谢承均不语,他无声的言语一遍遍在告诉我自己有多蠢,敛起悲伤,我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直指谢承均。
“谁敢上前一步,我便杀了他,记住你们效忠的是大晋皇帝。”此刻我不在顾虑其他,眼神凶横,言语凌厉。
皇兄一声令下,不知从何处出来的金甲神卫将整个宫殿围得水泄不通。
谢承均败了,败在对我的心软上,他的武功将我擒住简直太容易,既然如此,我也该还给他,我求皇兄不要杀他,皇兄应了,只是将他囚禁,谢府上下也无一人身死,皇兄的要求是让我与他和离,我也应了。
朝中对此众说纷纭,大臣纷纷上表启奏,说应该斩草除根,除了谢承均的命以外还应将幼子和我及时处理,皇兄给压了下来。
当夜,我为了不让皇兄为难,面见皇兄,请求降罪。
我虽是嫡公主,但幼时也受了不少苦,自我记事起就没了母亲,父皇不太喜欢我,宫中常常缺衣短食是小事,难的是真的有不少人想杀我,包括我的父皇,那时我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我的太子哥哥。
他护我性命,给我地位和尊崇,他在我心里如父一般巍峨,谁也动不得他,如今我也不愿看他为难。
“皇兄,阿璃近来给你惹了不少麻烦,皇兄看上去有些疲累。”
“无事,我护你本就天经地义,你的来意我已知晓,我不会让你和孩子有事。”皇兄郑重的向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