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黎种的萝卜各个水灵多汁,辛尘付了永黎银子,可永黎如何都不肯收。直到辛尘摆出一副快要生气的样子,永黎这才作罢。
只是辛尘买了萝卜,也不急着走。而是一直陪着永黎,直到永黎将两筐萝卜全都卖光了,这才笑眯眯地看着永黎。
此时天色已昏暗,黄昏已过,暗黑色的天色和黄昏时的绮丽相互融汇,即将吞噬西边的最后一抹光明。永黎非常不好意思地看着辛尘,他似是想说些什么,可几番都没有说出口。
直到整理好了箩筐,他重新将箩筐扛在肩上,这才低声道:“老师,您、您还不归家吗?”
辛尘说道:“因为我想多了解了解永梨同学,想要直到永黎同学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说话的模样十分温柔,并不见一抹生气的颜色。
永黎这才终于松了口气,可很快就失落了下去:“老师,您是不是都看到了?”
辛尘故作好奇:“老师看到什么?”
永黎不由拍了拍胸口:“没看到就好,没看到就好……”
辛尘说道:“永黎同学在说些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永黎笑得憨厚无比,“学生就住在郊外的二里村,不算太远,老师要是不介意,可和学生一齐去学生家吃个便饭,最近正巧成熟了好些作物,可都鲜得很呢。”
辛尘当然是乐意之至。于是便跟着永黎一路朝着二里村去了。
只是在路上的时候,辛尘话里话外试探着问了些永黎家中的事,可永黎总是含糊其辞,顾左右而言他,可见并不想说起自己的家。
辛尘从院长那有些了解,其实永黎家中并不是贫寒之家,甚至相反,永黎家中条件富裕,永黎父亲是云溪镇的乡绅,在当地是个还算有点颜面的员外。可却不愿意出钱供永黎念书,反而永黎自己也独自一人在婺城郊外靠种些农作生活。
辛尘总觉得永黎不快乐,且他总是表现出一副憨厚的傻小子样子,可她看过他作的文章,一个写得出治国平天下的人,真的会是一个傻小子吗。
等到了永黎家中,已是天黑了,天空夜幕之中闪烁着无数星辰,就像是一条星河,看上去一望无垠,美极了。
永黎忙着在厨房烧羹汤,辛尘则独自在他屋内打量着,只见永黎的家中布置得十分文雅,西次间是书房,大大的书架,和书架上摆放地满满当当的书籍,让人眼花缭乱。而前方的书桌上,则铺着一张宣纸,纸上写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辛尘心中一惊,这几个字锋芒尖锐毕露,撇捺之间尽是毫不掩饰的张狂和戾气,让辛尘忍不住心尖一颤。
恰在此时,永黎端了一道蒜叶炒肉团入屋来,见辛尘在看自己的字,不由干笑着走到她身边去,将书桌上摆着的纸张迅速捏成一团,塞在自己的袖子中。
辛尘说道:“永黎可是打算科举为官?”
永黎红了脸颊,说道:“老师,学生……”
辛尘肃道:“有抱负是好事。可是永黎,老师不懂。不懂你平日为何总是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还是说这其实只是一层伪装?一个想要登天子堂成为朝臣的男子,怎该是你现在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永黎抿着嘴,不说话了。
辛尘脸色愈加严肃:“老师要告诉你,不管你的家境如何,更不管别人是如何嘲笑你,你,永黎,都有资格反驳他们,怒怼他们,知道吗?因为你学习成绩优异,你能写出出色的文章,老师更相信你在接下去的乡试,定能取得好名次,所有人都比你不过。”
永黎脸色变得更凝重,他低声道:“老师说的是,是学生不够优秀……”
辛尘说道:“不,你很优秀。永黎,你已是非常优秀的学生了。可你可以变得更好的,对不对?”
永黎垂下眼眸。他的双眸看上去失落极了。半晌,他突然抬眼看向辛尘,坚定道:“老师,我若从现在开始改变,还来得及吗?”
辛尘十分欣慰地看着他:“自然。”
辛尘又说道:“只是老师不懂,你家中明明富裕多地,可为何你双亲却不愿送你来念书。自古士农工商,士为上,商为底,不知多少家户省吃俭用,便是为了给自家孩子念书,好考上科举,改变命运,光宗耀祖。你明明文章一流,腹有诗书,可你家中为何要这般对你?”
永黎以往总是老实傻笑的脸上,此时竟出现了难掩的戾气。他冷笑道:“我爹本不过是个穷秀才,乡试考了那么次始终名落孙山,他不过是娶了我那家中经商的娘,才有了现在的家业。可我娘生产了我之后,身子一直不好,在我六岁那年生病去了之后,我爹迫不及待就迎娶了新人。如今我那主母替我爹生了三个儿子,家里哪里还有我的位置。我那主母恨不得将我杀了才好。”
辛尘愣怔许久,才回过神来,低喃道:“可你毕竟是你父亲的嫡长子……”
永黎冷冷地说道:“那又如何。那人当初娶我母亲,也不过是为了我母亲的家业。我早就发誓,定要自力更生,努力过活,苦念古书,定要金榜题名,给我生母一个交代。”
辛尘重重一拍永黎的肩:“老师见你如此振作,适才开心了。老师亦等着你金榜题名的那一刻。”
永黎感激地看着她,辛尘则跑去厨房又亲自做了两道菜,和永黎一齐用过膳后,这才和独自归家去了。
倒是等她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宋思远正面无表情地站在她的院子里,吓得她好大一跳。
辛尘还没质问他为何在这,倒是宋思远先不开心地说话了:“今日老师去哪了?我等了你足足两个时辰,也不见你回来烧晚膳。”
辛尘不由睁大眼:“宋同学,你不会连晚膳都——”
宋思远阴森道:“对,我一直饿到现在,就因为老师你的失误。所以老师你打算如何补偿我?”
辛尘干笑:“老师给你烧一道蛋炒饭?”
宋思远哼道:“加两个蛋。”
得,她欠他的,她烧还不行嘛!
辛尘这才闪身到厨房开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