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辛尘下值归来,心情十分好得从集市上带回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鲫鱼,以及五花肉几两,蔬菜若干。
可等她在厨房忙活半天,将今日份的四菜一汤都烧好之后,也不见宋思远上门来蹭饭。
眼看日头西斜,马上就要日落西方,桌子上的饭菜都快要冷了,辛尘干脆起身,亲自走到了宋思远的府门口敲了门。
半晌,门开,又是露出门后熟悉的黑衣人小五的脸。
小五的脸依旧冷漠如冰块,说出的话也是不带丝毫温度:“有事?”
辛尘道:“宋同学在家中吗?”
小五道:“书房。”
辛尘道:“晚膳都快凉了,他却未来我家吃饭。”
小五沉默了一会,说道:“我家主子吩咐我,若是老师上门说起晚膳一事,便让我转告你,他今日不想吃,不必等他了。”
辛尘忍不住皱了皱眉,不悦道:“那若是我不上门问,他便不打算和我说了?既然今日不吃我烧的饭,为何不提前和我说,非要等我张罗了饭菜再说,这不是在糟蹋老师的心血吗。”
小五用一种非常诧异的表情看着辛尘。
辛尘被小五看得莫名其妙,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说道:“我的脸上有脏东西吗?”
小五说道:“老师,您这是在生气?”
辛尘道:“他放我鸽子,我不该生气吗?”
小五道:“您在为没人吃您的饭菜而生气?”
辛尘愣了一下:“额……,也可以这么说……”
小五了然了,走出屋子来到辛尘身边:“我来吃,老师您别气。”
“……”
一刻钟后,辛尘看着自己辛苦烧好的奶白鲫鱼汤,蛋黄南瓜,爆炒五花肉,和豆腐羹……全都被小五吃得一干二净后,她觉得她的心情非常复杂。
吃撑了的小五一抹嘴巴,对辛尘说道:“老师,您现在还生气吗?”
辛尘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总行了吧?”
小五很满意,说道:“那就好。”说罢,双手一摆,就要运用轻功飞回隔壁去。
辛尘连忙叫住他:“今日为何宋同学不愿吃饭?”
小五说道:“老师不如亲自问主子。”
等小五飞走后,辛尘用锅里剩下的鲫鱼汤给自己做了份泡饭,膳后,她独自坐在躺椅上,看着头顶天空思考人生。
只是习惯真是奇怪的东西,这两月间,日日都是宋思远陪着自己一齐用膳谈人生,今日宋同学突然不来了,她竟觉得有些孤独。
辛尘自嘲地笑了笑,伸手支撑着下巴看着远处。向她这样的人,本就不属于热闹。她现在又在自怨自艾些什么呢。
“在笑什么?”
身后处,突然便发出一道声音,吓得辛尘心下一抖。
侧头望去,只见宋思远穿着宝蓝色长衫,正安静地站在自己的身后侧,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的。
辛尘不由道:“你这样神出鬼没的,老师有些害怕。”
宋思远走到辛尘身边,坐在她隔壁的这张躺椅上坐下。他没有说话,只是愣怔地看着天际出神。
他不说话,辛尘也不说。她尚且还生气着他放自己鸽子,现在他这副样子,难不成还要她去哄他情绪吗?
直到许久,宋思远突然说道:“老师打算一辈子都在婺城吗?”
辛尘被他这么句话给问愣了。随即她笑了起来,说道:“大抵。婺城山水漂亮,人性质朴,很适合我。”
宋思远肃色地看向她:“可若是你的爱人在远方,你能放弃这里的一切,跟他走吗?”
辛尘看着宋思远的双眼,这般幽深,深不可测。她轻声说道:“我……我不知道。”
宋思远说道:“明年三月,会试之后,我就会回京。”
辛尘点头:“老师知道。”
宋思远讥诮道:“你当真知道?”
辛尘:“老师自然知道。会试四年一次,明年三月这一场,你绝不能再错过。”
“不,你不知道。”宋思远目光森冷肃穆,缓缓说道,“此次来婺城,我还为一件秘事。”
辛尘从未见过宋思远这般严厉的模样。可他现在这副样子,带着高位者咄咄逼人的气质,让人不敢造次。她突然就意识到,这个和自己一齐用膳聊天的男子,真的是出身高贵的豪门贵子。
宋思远继续一字一句道:“我来婺城,一为求学;二为寻传说中的子母泉水,以治高位者隐疾。”
辛尘震惊了,她心底猛得停顿,让她身体沉重,双眼发黑!她连忙捂住自己的耳朵,怒道:“不准再说下去!宋思远,我不想听更不想知道这位高位者到底是谁!”
宋思远却对她冷冷一笑,紧紧捏住辛尘的手腕,逼辛尘听着他继续说:“你当真不想知道这位高位者是谁吗?可我却偏要告诉你。”
宋思远说道:“我的表哥,位高权重,却有顽疾。”
辛尘忍不住眼前发黑,晕倒在地!——宋思远的表哥有两个,一是宁王,二是成王,前者是杀人不眨眼的边疆大将,后者是以心狠手辣闻名天下的国公候,两个都是不好招惹的主。
总之不论有顽疾的是哪一个,辛尘她都知道得太多了……
害怕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怒火。辛尘怒目而视地看着宋思远:“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我对你亲戚的隐疾一点兴趣都没有!你却平白无故和我说了,便非要这样害我吗?”
宋思远笑得幽深,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不怀好意:“如此隐秘,自是不得为外人道。可如今你却知道了,你便该好好和我一起共进退,毕竟你我已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辛尘忍不住从躺椅上猛得站起身来,目光森冷看着他:“你为何要如此待我?”
宋思远浑身气质贵气逼人,此时打量辛尘的目光带着让人很不舒服的意味深长。他笑道:“因为,在接下去的漫长时光里,我想和老师您共进退。”
不等辛尘说话,宋思远继续说道:“我在婺城的日子,老师最好协助我一齐寻子母泉水,而等明年我入京参加会试,老师便陪着我一齐入京,陪学生科举。老师以为如何?”
辛尘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便是为了这个,你就要将那等辛密事告诉我?若是你的表哥知道我也掌握了他的隐疾,怕是第一个就要将我除了罢?!”
宋思远笑得阴森:“所以麻烦老师和学生相互配合,从此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不说,我的表哥又如何得知你知道这件事。”
辛尘被宋思远的无耻气笑了。她冷眼看着他,忍怒道:“你为何非要拉我下水,我自认待你甚好,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宋思远却态度强硬将辛尘困在自己怀中,目光一眼不眨看着她:“我便是要让你跟我一起,将你绑在我身边。”
他这话暧昧不明,让辛尘很不喜欢。可她努力想要挣扎出宋思远的禁锢,却是找你徒劳。
宋思远低声道:“老师德艺双馨,秀外慧中,最是适合做正妻不过。你若信得过我,便和我一起共进退。你迟早会明白,谁才能让你一生衣食无忧,活得自在。”
辛尘不想和宋思远说下去了,这个疯子!她完全沉下脸来:“如你所言,我会帮你寻那什劳子子母泉水,明年亦会陪你们入京参加会试,宋思远同学请回罢,老师要休息了。”
宋思远笑道:“如此便最好不过了。有老师陪我一起,我也安心些。”
说罢,宋思远这才走了。
辛尘气得够呛,连烧些莲子羹给自己养养颜的兴致都没了,匆匆洗漱之后便上床睡觉。只是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反倒是宋思远清冷又阴柔的笑意总是在她面前浮现,让她觉得喘不过气。
半梦半醒间,她似是一会儿看到宋思远,又一会儿看到迟决然,可最终这所有的幻觉都变成了一场熊熊燃烧的大火。跟随着她的全家人,一起化作了灰烬……
辛尘猛得从床上惊坐起,脸色惨白,额头布满冷汗,一边大口大口喘着气。窗外有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映入她的眼中,刺得眼睛生疼。她忍不住伸手遮住外来的日光,坐在床上许久,她才终于恢复了平静。
调整情绪起身,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