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快要正午的时候,辛尘脚下一软坐在街道边,心底的寒意越来越大,就连今日的大太阳都未能驱散分毫。此处正是婺城西区,酒楼茶肆最多,此时大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辛尘宛若失了魂似的瘫在路边上,一双眼睛依旧一眼不眨看着走来走去的过路人。不过世事说来也巧,就在此时,旁边的运来客栈突然走出了两个小二,一边走一边说道:“南山书院的学生怎会如此大手笔的?不过是帮他买套衣裳,他竟就给了我一锭银两当作小费。”
另外一个说道:“你懂什么,南山书院今年多了一个特权班级,那班内的学生全都是有头有脸的,据说还有不少是打京城过来的呢……”
二人的说话声已经渐行渐远。辛尘却已经满血复活,欢喜地站起身来,二话不说便冲入了运来客栈去。
掌柜的起先不愿透露那南山书院学生的房间在哪。辛尘从口袋里摸了两个银粿子塞过去,掌柜的立马变了付嘴脸,笑眯眯地说正是在天字二号房。
辛尘上了楼,敲了门,很快,门吱呀打开,果然露出迟决然的脸。
迟决然看到辛尘的瞬间,他的脸色就变得高冷又阴沉,二话不说就要把门关上,幸好辛尘眼疾手快,率先一步挡住了门,这才双眸闪烁地看着他,说道:“昨夜是老师不好,老师和你道歉,迟同学可愿原谅老师吗?”
迟决然却用一种陌生而阴森的目光看着她。
这样的目光让辛尘觉得很不舒服,甚至还觉得有些害怕。
辛尘忍不住伸手在迟决然的面前挥了挥手:“迟同学,你怎么了?”
迟决然这才微微笑了起来。将辛尘迎入房内,一边对她说道:“老师,既然要道歉,总得有诚意些。空口说的,学生可不认的。”
辛尘这才有些放心了。对迟决然说道:“你想要老师怎么做?老师都会答应你。”
迟决然看着她,说道:“真的?”
辛尘点头:“自然是真的,老师可不喜欢骗人。”
迟决然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木簪,递给辛尘:“这木簪是我爹给我的。可我总觉得簪子上少了些什么,老师会雕刻吗?”
辛尘有些为难。她其实并不会雕刻,也根本不怎么接触首饰。她向来都是将发髻团在脑后,再绑上夫子带,便算完工了。所以她根本不知晓这个雕刻应该怎么雕,更不知道现在流行什么款式。
可大话都已经放出去了,她若是拒绝了,岂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辛尘干咳两声,迟决然手中拿过这簪子,这才干笑地说道:“会,怎么不会。老师最喜欢雕刻了,呵呵呵……”
迟决然转身朝着门口走去:“我去拿刻刀。”
辛尘独自一人坐在房内,低头摩挲着木簪,一边拧着眉头想着自己上一次逛首饰店是什么时候。若是没记错的话,该是三年前,她家中还未出事时的了。当时她尚且还是个无忧无虑的深闺女子,总是会和京中闺蜜一齐相约逛街,就和京中任何一个闺秀没有什么不同。
可她的命运终究和他们是不同的。就在她的及笄将近时,家中却出了大事。从此她的人生天翻地覆,完全成了另外的一番模样。
辛尘手中捏着木簪,思绪不由回到了当初。而就在此时,就听有人推开了房门,进入了屋内来。辛尘回神望去,却见进门来的竟是两个模样枯槁、胡子拉茬的中年男子。身上穿着粗麻衣,正是婺城赶马车夫的装束。
辛尘脸色一凛,不由怒喝:“你们是什么人,怎能乱闯客栈客房?”
这两个中年男看着辛尘的目光带着隐忍的色气,其中一个中年男甲不断扫视辛尘的胸前,一边阴测测说道:“我们怎么是乱闯呢,是有人邀请我们来的,说房内有个女扮男装的漂亮妞儿,可以给爷玩玩。”
另外一个中年男乙却有些犹豫,低声对同伴说道:“可是不对啊,我怎么看此人穿着的是南山书院的夫子服,她莫不是南山书院的老师……”
自古仕农工商,读书人的地位最是高,书院夫子更是受人尊敬的。普通人家若是出了个秀才,都是要被街坊邻居高看好几眼的。更别提辛尘还是南山书院的夫子,整个婺城都以南山书院为荣,普通人哪里敢得罪南山书院的人。
果然,听同伴这么说,中年男甲果真踌躇了下来,上下看了辛尘的着装打扮,又看到辛尘腰间佩戴着专属的玉佩,便犹豫问道:“你可是南山书院的?”
辛尘气极反笑,说道:“我是南山书院天骄班的班导夫子,方才可是有人教唆你们入房来,想要对我行猥亵之事的?”说及此,辛尘眉眼只剩一片的森冷怒气,“那人可是身高八尺,模样俊俏,还长着一双桃花眼?”
中年男乙忍不住点头:“啊,对,对,老师您怎么知道?”
辛尘心底一片寒意,浑身更是被气得脸色都铁青:“那人正是我的学生,不服管教便罢了,如今竟还做出这样的事,真是叫我痛心之极。”
中年男甲乙二人脸上全都羞愧无比,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匆匆扔下一句‘老师大人不记小人过’,便匆匆离了。
婺城众人人心质朴,且全城都对南山书院的老师抱着十二分的尊敬,只要辛尘穿着夫子服走在大街上走一圈,便会收到无数街坊邻居又或是商铺老板们给的礼物。所以南山书院的老师们都十分默契,下了值便会脱掉身上的夫子服,换上自己的便服,免得又要被塞了一手的礼物。
她的手中还捏着迟决然给她的木簪,她竟还在想着到底要刻什么样式的送给他才好,可他却做得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竟叫人来玷污她。禽兽不如!
辛尘阴沉着脸走出门去,而她一眼就看到迟决然正是似笑非笑得斜倚在二楼大堂靠窗位置的桌子边喝着酒。
他并没有穿南山书院的学子服,而是穿着一件藏青色的对襟长衫,衫面上用金线纹着仙鹤日出图,十分精致,价值不菲。辛尘寒着颜面朝他走去,他亦能做到面不改色,依旧一杯又一杯得喝着茶水。
直到辛尘走到他面前,伸手夺过他手中的茶盏,迟决然那一双漂亮的眼睛才看向辛尘,似是带着讥诮得说道:“老师这般怒气冲冲得朝我过来,是有事吗?”
辛尘却不说话,只是抬手就将手中茶盏中的水,全都倒在了迟决然的头上。
茶水淋漓,瞬间染湿他的长发。
迟决然的脸被茶水染上了一抹怒色,他猛地抬眼,和她四目相对,冷寒笑道:“你就这么想引起我的注意吗?昨日掌了我一巴掌,今日又拿茶水泼我。辛老师,你到底想干什么?”
辛尘重重地将茶杯搁置在桌子上,一字一句说道:“你虽出身不凡,可心胸狭窄,眦睚必报。你叛逆不懂事,不愿学习更不愿上课。我本该修书一封让你父亲接你回家,可我身为夫子,却不愿看学生这样堕落。不管你怒我也罢恨我也罢,我定要将你教导成一个好学生。”
辛尘负手而立,一席话说得重之又重,引来旁人纷纷侧目。
迟决然只觉自己脸上一阵红一边白,特别是别人看来的目光,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好似拖了衣裳被人品头论足一般。
他站起身来,双手支撑在桌子上,靠近辛尘压低声音说道:“你当真以为你可以改变我吗?呵,别蠢了。”
辛尘毫不掩饰地回望着他,目光坦荡:“今日之事我会保密,否则若是此事被泄露出去的话,你也不必再呆在南山书院了。现在是上课时间,请你回书院上课,否则,别怪老师真的不留情面。”
迟决然笑道:“我偏是不回,你又能奈我何?”
辛尘亦冷笑地拍了拍手,于是方才那两个闯入迟决然屋内的中年男甲乙二人,突然就从不远处冲了出来,直接冲到了迟决然面前,二话不说就架着他朝外走去。
辛尘则跟在他们身后,对迟决然说道:“这里毕竟不是京城,不是你呼风唤雨之地。你若是听话,老师也会给你留几分薄面;可你这么不听话,老师也只有以暴制暴了。”
被两个壮汉紧紧桎梏的迟决然:“……他娘的,破弹琴的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