綮云海鲜楼里依旧热闹非凡,但是,在这其中的一间间小包厢里,每天都有一些人在做“鬼事”,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今天,綮云市土管局局长郝有弟又笑容满面地将太爷任候耕请到了靠江的一间小包厢里,让太爷在自己的店里点一些他认为最贵最好吃的菜。
太爷也不客气,叽里咕噜就报出了一串菜名。光他们两个人,就点了一千多块钱的菜。然后,太爷又点了一瓶XO。太爷道:“不捡贵的点,你还以为我看不起你呢,是不是?咱们綮云市里,有几个局比土管局还有钱呢?”
郝有弟肥肥的脸上笑出了一圈圈的皱纹,道:“太爷,你真看得起我!”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吃菜,一边抽烟,一边闲聊。
太爷喝了口酒,道:“这XO啊,其实也不怎么样,我觉得还不如咱们綮云人自己酿的白酒呢。”这时,太爷又调侃道:“对了,有弟啊,你他妈个嘣嘣是个偷鸡都想省把米的人啊,今天怎么会想起来请我吃顿饭呢?”
郝有弟笑道:“太爷,你这话就真是看不起我了。我郝有弟请你吃餐饭,又用不着自己掏钱,我干吗那么精巴呢?再说,就是我自己掏钱,这千把块钱,我还是掏得起的嘛。”
太爷笑了,道:“这是实话,这几年你他妈的也捞够了,几千块钱当然不在话下了。但是,我敢说,你他妈的嘣嘣就是钱再多,也舍不得自己放血是不是?这些我都不管,反正,你今天肯定是有事求我来了,对不?”
郝有弟不敢承认,但最后,他还是投降了,道:“太爷,你可真是太爷啊。我郝有弟心里想点什么,你是一眼就看穿啊。我瞒不住你,太爷。说实话吧,我今天的确是有事求你来了。”
太爷道:“什么事啊?”
郝有弟道:“你听说羿丰要滚蛋的事了吗?”
太爷道:“听说了,羿丰这小子,他妈的早该滚蛋了,咱们綮云人才多得是,这个位置干吗非得外地人占着呢!”
郝有弟道:“那倒是上面规定的,纪委书记这位置,不能由本地人担任,得由外地人来干。”
太爷道:“那你操什么心啊,你不也是綮云人吗?”
郝有弟道:“我虽然是綮云人,但我父亲却是荣嘉人,我在填表时,祖籍都是填荣嘉的。所以,我也可以说是外地人。”
太爷骂道:“你祖籍是荣嘉,可你自己却是土生土长的綮云人嘛,中国用干部干吗看祖籍不看出生地呢?”
郝有弟道:“太爷你别骂,这事对我有利呢。关于纪委书记外地人担任的事,现在上面也有争议,听说以后会改成以出生地为准,但现在还没有改,这不是对我很有利吗?”
太爷道:“所以你小子就来找我了?”
郝有弟道:“是啊,我不找太爷找谁去?我郝有弟能有今天,还不都是太爷栽培的结果吗?你要是看得起我,就辛苦你再栽培一下。我郝有弟过上好日子,将来会好好报答你的。”
说完,郝有弟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大信封塞了过去。太爷轻轻捏了捏,知道里面的数字不会小,便会心地笑了,道:“算你有良心。这些钱,我不会自己一个人用的。该打点的地方,我会替你打点的。老大那里,我去替你说,其他地方你自己再努力努力。”
郝有弟道:“好的,楠州市委组织部那边我有熟人的,那边我自己去摆平。但綮云的两位老大那里,我说不上话,他们两个人都是铁面无私,不收礼的。他们在綮云干了几年,我从来没送进钱过。外面传说他们廉洁得很,这话一点都不假啊。”
太爷道:“那要看谁了,政治这碗饭不好吃啊,宦海沉浮,捉摸不定啊。谁都得防着一手,是不是?具体我也不说了,反正,这件事我会替你办好的。”
郝有弟道:“太爷,你的政治水平可真是不浅哪。我觉得,你有点像是美国的教父,又有点像是垂帘听政的老佛爷,你可是綮云老大里面的老大啊。”
太爷乐了,借着酒劲吹道:“不是我吹牛啊,我任候耕就是没念过书,否则,綮云的书记还轮不到黄泊常这小子哩!”
郝有弟道:“是啊,要是多喝点墨水,我看连楠州也得服你管。不过,话说回来,你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政治上的风险不用担着,政治上的果子却尽你享用。你过的可真是神仙日子啊!”
綮云市领导宿舍楼里,黄泊常刚用过晚餐,闲下来看一会儿新闻联播。这时,敲门声响了,他知道,这是任候耕来访,因为刚才他已经来过电话了。这个任候耕,对于黄泊常来说已经是常客了。所以,两人也不怎么客气,就坐下聊了起来。
任候耕道:“听说羿丰要走了?”
黄泊常道:“是啊,走是已成定局,但谁来接班还没有定。”
任候耕道:“黄书记,我觉得有弟这个人不错,他一向很敬重你,而且,这个人人品好,听话,也讲义气。你把这个人用起来,将来綮云纪检工作这块,就全部控制在你手里了。”
黄泊常道:“嗯,他这个人在群众中有什么反映啊?”
任候耕道:“不错啊,我在群众中了解了一下,大家对他反映都很好。他在土管局那块的工作,干得很有起色啊。”
黄泊常道:“好的,我有数了,到时候我帮助推荐一下。不过,其他方面你也要告诉他,让他多努力努力。”
任候耕道:“我会交代他的。”说完,任候耕就拿出一个信封来,递给黄泊常道:“这点钱你拿去用吧,你在綮云的开支也挺大的。”
黄泊常坚持不收,任候耕就把信封塞到了黄泊常床铺上的枕头底下。
楠州市的经济在全国遥遥领先,但是,市政府的大楼却很陈旧。
在很旧的市政府大楼里,密密的广玉兰树遮住的那间就是市委常委会议室。
今天,市委书记鞠江峰召集各位常委开会,专门讨论綮云事件以及綮云纪委的人事问题。
市委的几位书记都已经碰过头了,常委会只是个形式。主要内容就是检讨綮云事件的事发原因,总结事件的教训。同时,作出人事安排:让羿丰回楠州市纪委担任宣教室主任,将綮云市土管局局长郝有弟提拔为綮云市委常委、市纪委书记。
除了方孚白在会上作了深刻检讨,并对人事问题提出异议外,其他常委都表现出一种奇怪的冷漠。他们从市委几位书记的语气中听出了坚定,谁都不愿意唱对台戏。因为,几位书记是楠州的班长和副班长,常委们只是这个班里的一个小小成员,将来自己的前途,说到底都操纵在班长们的手里。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市委办的主任在本子上认真做了记录,准备在会议结束后交代秘书起草任命文件,并打印下发。有一位常委提起北京有位著名歌星将来楠州开演唱会,会议室里顿时活跃了起来。仿佛这位歌星开演唱会的事,要比綮云事件重要许多。
就在常委们叽叽喳喳议论起歌星的容貌和身材时,省委书记竺德长给楠州市委书记鞠江峰打来了电话,内容大意是:中央纪委领导对綮云事件非常关注,认为目前不拟调整綮云纪委的人事,等案子告一段落再说。另外,中央纪委不久将派员前来楠州巡视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工作,请有关部门做好准备。在电话里,竺德长书记还批评了欧阳春的所作所为,同时也批评了鞠江峰。因为綮云事件的处理进展情况,竺书记至今还不知道。他认为这件事处理得有些被动,他很不满意。
市委书记鞠江峰从办公室里接电话回来,额头上还在不停擦着汗。
坐下来后,他对各位常委们道:“还好还好。还好没有下文件,还好大家没走开。否则,我又要召集大家再开一次常委会。”
大家忙问怎么回事。鞠江峰就把省委书记竺德长的意见向大家作了通报。
常委们的表情都有些惊愕,觉得像是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阴暗的天空里洒下丝丝细雨,綮云江两岸的屋舍和田野渐渐湿漉起来。
然而,细雨没有给綮云带来一点凉意,似乎这些雨丝也是从沸水里滤出来的。市政府大院里显得更加闷热,那些寻常日子里常来常往的彩鸟们,已经有好多天没有露面了。机关干部们一个个都神情紧张,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不愿意在别人面前多停留一会儿。
只有一位干部与他们相反,这个人前段时间羞于见人,但这些天却巴不得人人都能见到他。而且只要有熟人出现,他就要热情地握住对方的手说些什么。
这位就是市纪委的常委、监察局的副局长卢北夫,一个在公众面前消失了一段时间的神秘人物。他已经被停职检查,在家中反省,用不着到单位里来上班。但是,由于种种原因,处分决定迟迟未下。究竟要不要撤职还是开除,一直是个未知数。
卢北夫早就听说羿丰已经建议市委撤去他的职务,将他安排到某个企业去做一般的管理人员。他对羿丰已经恨之入骨,但是,最近的消息对他来说如同股市上的“利好”:羿丰得罪了省委领导,即将滚出綮云。同时,由于财爷有省委领导为他撑腰,一旦纪委一把手换了人,这个案子也将完全翻过来。到时候,财爷还是财爷,还是市经委副主任、三电办主任、綮云江电力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有了这个靠山,他的下半辈子还愁什么?即便自己离开纪委,将来到企业去干个副总甚至老总都是没问题的。这叫做丢了官位,发了大财,说到底还是赚了一票。再说了,羿丰一走,自己会不会受处分还是一个问题呢。只要财爷帮助说话,市领导放他一马,来个批评教育了事,也未可知。因为,在办案泄密这件事上,主要是姜一冰的事,他卢北夫并没有直接去做什么事。况且,他至今也没承认有这回事。
卢北夫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坐了坐,点上一支烟,泡上一杯茶,又打了两个电话。单位里有两个要求进步的,还到他办公室里问候了一下,汇报了近期的工作。
这还不够,卢北夫又到旁边的办公室里转了一转,和大家一个个打招呼,分析了一番最近的天气、大气气压及未来几日云团的走势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