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林花儿即便伤重,神识恍惚,却也听出端倪,“……松风真人,用魔界秘术?”
堂堂人间正道领袖,竟然使用魔界秘术,这事听来,如何不让人震撼?
“不错,正是用魔界秘术。”石一重重点头。
“那跟你将此物给我有什么关系?”林花儿不接“东皇钟”,盯着石一。
石一目视林花儿,神情坦然,“请您将它带给白家家主是没有办法的事。”他指着地上的残破尸体,说道,“偈一几人一死,必然引起松风警觉,不用多久,他就能找到这个地方,但他千算万算,也不会知道我会遇到你。”
“您先收下。”石一将神钟又往前送了送,诚恳说道。
换作旁人,见到人间第一等圣物“东皇钟”,保不齐会欣喜欲狂,可林花儿对它却提不起半点兴趣。直到她听石一说了一句话。
“与其让神钟助纣为虐,何不用它来匡护正义?”
石一说的话,铿锵有力,让林花儿心生震动,“好,我一定会转交给白家家主,你和我一起去见他。”林花儿接过神钟,只觉得一股澎湃无匹的力量在手掌中涌动,仿佛只要自己愿意,就能将这天地毁于一旦。
果然不愧是人间第一圣物,林花儿心中暗暗感叹。
“我就不跟随您前去拜见白家家主了。”石一将神钟送出,如同完成了一个心愿,神情顿时轻松,“我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人发现,而且要保守神钟去处的秘密,一个活人是靠不住的。”
“那什么人能靠得住?”林花儿不解的问道。
“死人!”石一对林花儿笑道,“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你要干什么?”林花儿发现石一笑的诡异,便发觉不对,一探手,想要抓住石一,不料体内一阵空虚,灵元涣散的越来越明显。
“趁这个机会,您还是赶快离开吧。”石一退了几步,定定看着林花儿,“我之所以逃命而出。就是为了不让神钟蒙羞,不让天下苍生受此圣物迫害,如今心愿已了,是该和诸位师兄弟团聚了。”
“不要做傻事。”林花儿对眼前这个陌生少年突然有了一种崇拜,他面对生死的坦然,令修行几百年的她,都自愧弗如。
“我意已决,只是不知道您的名字,我想林思一肯定不会是你的真名。”石一突然转移话题。
“是,我本叫林花儿,但确实来自妖界。”林花儿还想再说下去,却发现石一呆呆静立,一缕鲜血从嘴角溢出。
“你真傻。”林花儿不明白,人最宝贵的就是自己的生命,为什么这个年轻人,竟然如此坦然的甘愿奉献出自己的生命?难道自己理解的“付出”并不是做人的真谛,不是真正的“付出”?
不愿因自己暴露神钟去向,不想神钟荼毒人间,甘愿舍身赴死。这才是胸怀天下,这才是真正的“付出”。林花儿陷入沉思。
自己救萧寒,并不是甘愿付出,而是萧寒救过左一彪,她不想左一彪亏欠萧寒,才舍了二百年修为救助萧寒。
看着石一慢慢在自己眼前滑向地面,林花儿一双美目里,一滴泪水在打转儿。
石一竟然自断心脉而亡,一道光华黯淡的元神从头顶飞跃而出,晃晃悠悠向林花儿打了一个招呼,做了几个手势,林花儿看的明白,那是石一夸赞她的美丽。
在林花儿嫣然一笑里,石一的元神猛然扑向地面上的仙剑碎片,仙剑虽断,但灵气一时并未挥发殆尽,“吱吱”声里,石一的元神慢慢消散,化作点点星光散落于天地之中。
他不但自毁肉身,更是将自己的魂魄尽数灭掉。
地狱之中他无法再入轮回,天地之间再也没有这个用生命捍卫道义的少年道人。
一滴泪从林花儿眼角滴落,她猛然转身,召唤出“桃花劫”,不再犹豫,向着马山疾驰而去。
那滴泪水挂在草叶上,与夜晚的露珠融为一体。或许在第二天黎明来临的时候,它会跟其他露珠一样,在草尖上驮着太阳快活的奔跑。
只可惜,这样美好的愿望很难实现。就在林花儿走后不久,两条人影从天而降,其中一人重重将草叶踩断,赫然是满面戾气的松风真人。
如此大神通的人,本应“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罩纱灯”。可松风真人脚下的青草不断被踩断,而且随着他每一步走出,青草纷纷枯萎,周围的灵元被他疯狂的吸取到他自己体内。
环视地下破碎的尸体和残碎的仙剑,松风真人向身旁人问道,“可有发现?”说着话,他的目光自然落在石一的身上,面容更是阴冷,“哼,居然也死了,没想到你居然有一份执着。”
“青丝一绾不归人,妖界林家的杀人秘术。”松鹤道人语气僵硬的回道。
“林家?马山白家收留了一个妖界狐妖,想必就是她了。”松风真人冷笑。
“师父曾说,松鹤的博学是我们所有师兄弟所不能及的,我还不信,原来是真的。哈哈……”松风真人大笑,“师弟,这也是我不杀你的原因,因为你懂的太多。”
松鹤一声不吭的站在一边,似乎根本就不知道松风真人说的话。
一个人纵然有渊博的知识,超凡的修为,缺少了魂魄,不过是一具没有主观思想的行尸走肉。
石一毕竟年轻,他如果知道自己的死掩盖不了真相,反而让人知道了答案,不知在天之灵会作何感想。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松风真人满面乖戾,哪里有半分得道高人的模样,分明就是一个披着道袍的恶魔,“马山白家确实是我一个心头之患,只是他那道护山法阵我却没我把握破解。”松风真人语气阴冷,“师弟,你可有办法?”
“维持法阵运转,需要大量天地灵元作为支撑。”松鹤道人目光呆滞的回道。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再等等?四界合并,魔尊吞噬四界真元,马山的护山法阵,自然瓦解,如此一来,我们不需要费半分力气,就能踏平马山?”松风真人对松鹤的回答颇为满意,嘿嘿笑道。
“只是‘东皇钟’无法取回,没有神钟相助,贯通四界的时间就要推迟。”松风真人提起神钟,脸色十分难看,他没想到一直沉默寡言的师弟,居然会带领弟子盗取神钟。
“你干的好事……”松风真人的面容突然变得古怪,脸皮之下,不断有气泡隆起,仿佛面皮之下有什么怪物在到处乱窜。
“嘿嘿,还想出来。”松风真人咬牙顿足,想要将体内的力量压制,“痴心妄想。”
“你这魔头,竟然趁我不备,囚禁我的元神,卑鄙。”松风真人面上变化表情,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你我本是一体,何分彼此。”松风真人的面容瞬息万变。似乎有两个人在他体内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想不到魔尊恶魔如此卑劣,竟然在我体内种下你这么一道祸根。”松风真人悲愤说道。
“魔尊何等人物?他算到凭你根骨和资质只要加入龙门剑宗,宗主之位便指日可待。现在,你不就是宗主了吗?”松风真人脸上浮现出诡谲的笑容,说不出的邪恶,他狞笑着说道,“你别妄想自毁元神,哼哼,别忘了我与你同生一体,有些事得需要我同意才行。”
“嗯哼!”松风真人脚下踉跄,额头两鬓汗珠滚滚而落,似乎体内抗争的厉害,他吃力回头,“松鹤,立刻带我回山,我要好好收拾一下我这不听话的另一半。”
松鹤领命,上前架住松风真人,召唤仙剑,腾空而上,仙剑化作一道流光,向巨峰方向飞去。
黑夜里,破碎的仙剑灵气消散,映着石一安详面容的光芒,慢慢熄灭。大地变成一片黑暗,弥漫在周围的血腥味随着夜风的不断洗刷,也逐渐淡去。
蓦然,一缕阴风平地旋转起来,一个瘦小的人从旋风中显现,穿着绣有彼岸花的差服,面色苍白却十分清秀。正是幽冥行走人间的二十一名执事之一,左二十一。
他观察了一下周围,似乎颇为诧异,转而盯着石一的尸体,喃喃自语道,“居然连魂魄也消失了。可这里为什么还有阴魂的气息呢?”
“哼,原来如此。”左二十一盯着石一的尸体,手上繁复结印,黑色的气息在他手上凝聚,接着,他低喝一声,伸出右手食指点向石一。
石一尸体上突然漂浮起一缕阴魂,面容模糊,身影虚弱,看模样与石一相差很大,赫然是被拘了魂魄的松鹤道人。
“你是何人?为何寄宿在他人身上?”左二十一冷声道。
阴魂似乎初具形态,说话都很难开口,左二十一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握住虚无缥缈的阴魂,将自己的鬼气传入阴魂之中。
阴魂得了鬼气滋补,形态逐渐变得凝实,也断断续续能开口,“贫道乃是龙门剑宗负责看守‘东皇钟’的松鹤,今夜与师侄数人,合力盗取神钟,以防宗主松风用神钟祸害人间。奈何时运不济,我等被人发觉。一番交战,贫道魂魄被宗主松风所慑,成了他的傀儡,好在贫道拼的一线生机,将自身一缕魂魄寄在石一师侄体内,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夺回肉身。”
松鹤的阴魂其实是他强行从魂魄中分离出的一丝神识,附在石一体内,凭他的精元温养,不想,石一为保守神钟送给林花儿的秘密,甘愿自尽。没有石一的温养,松鹤这一道阴魂也会在不久化为乌有。
虽然是一道残缺魂魄,但松鹤修为惊人,其精神之力要远超普通修士,是以左二十一感受到这里有一条强大的阴魂存在。
听完松鹤叙述,左二十一若有所思,“既然如此,你已经没了安身之所,若你信得某家,某家将你阴魂放入‘养神瓶’里,那里鬼气充盈,对你很有好处。”说着,他拿出一个细长脖子,椭圆肚子的瓶子。
冰凉的气息随着瓶子出现而骤然增加,松鹤的残魂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受用,知道此物绝非凡品,连忙点头答应,“那就多谢阴使相助之恩了,松鹤没齿难忘。”
“你也不必客气,人间幽冥本就相辅相成,唇齿相依,如今人间动荡,邪魔肆虐,我们皆知唇亡齿寒的道理,所以,你也不必客气。”左二十一干脆利落,一伸手,说了句,“请吧。”
松鹤也不是拘泥之人,略一点头,阴魂化作一缕阴风,飞入“养神瓶”中。
左二十一口中称为“养神瓶”,外人则称之为“养鬼瓶”,此瓶阴气极重,鬼元充盈,是豢养鬼物的法器,此时用来温养松鹤阴魂,倒也再合适不过。
左二十一收了松鹤阴魂,本欲离开,突然想到松鹤所言,石一为了保守秘密甘愿魂飞魄散,心中敬佩,“既然无法再入轮回,那这一具皮囊,留在天地间还有何用?尘归尘,土归土,愿你用一身正气,会影响到无数人心生善念。”轻轻挥手,石一的尸体化作一点点的尘埃,旋即四散开来,随着轻轻呜咽的夜风,散于天地。
石一用年轻的生命和对正义的坚持,让神钟脱离松风掌控,也算功德圆满。
左二十一脚下旋风转起,由弱变强,将他的身影慢慢遮挡,直到左二十一的身影消失不见。
东方渐渐发白,黑夜渐渐退去,旷野上的草木,皆挂着一颗颗晶莹的露珠,它们欢快的向太阳招收,引诱彤红的旭日,迫不及待的从朝霞中跳了出来。
露珠们欢快的跳跃,接力般的将太阳从一颗露珠送到另一颗露珠上。
草木到处充满的生机,沿着地平线远
远望去,崂山隐隐,横亘东方,如一条酣睡的青龙,陷入无边的梦魇中,不得清醒。
转过头,在崂山西北,一座形如马鞍的山峰,松柏苍郁,静静伫立,正是马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