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血,沽河如练。
绿草柔软而芬芳,几朵黄色小花点缀其上,如一条天工织就的绿色长毯,向着太阳落山的地方铺去。一座座俊秀挺拔的山峰,被霞衣染红,如梦似幻。
蓝馨儿白衣如雪,衣袂飘飘;银发似瀑,飘散香肩。踩着柔软的青草,慢慢行走在河堤外。
一双眼睛没有一丝波澜,宁静如水。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的波澜,是多么的壮阔。
灵贝传讯,左烈焰率领族人,正在归来的途中。
归期本是昨日,但直到今天,日落西山,霞云织锦,还没有族人归来的消息。
焦灼的不只是她,还有成百上千的族人,部落外的大道上,从早晨就有人等在那里,现在,等候的人群,已经塞满了道路。
大家对胜利的渴望,对和平的向往,对亲人的挂念,无一不让蓝馨儿触动。
“回来啦!族长回来啦!”响彻云霄的欢呼声惊醒了独对夕阳的蓝馨儿,她轻盈转身,长裙在地面旋转成一个圆圈儿,将几朵野花笼罩其中。
左烈焰努力压抑住喜悦的心情,此次鬼崖之行,大大超出预期,不但重创了敌人,还将鬼族连根拔起。
身后几十名全副武装的魔族战士,押解着数百名鬼族俘虏,左烈焰一不做二不休,将剩下的“狂暴晶石”全都扔在鬼崖,让原本千疮百孔的鬼崖,雪上加霜,成为废墟。
而他则率领族人,经过十几日跋涉,带着战利品,回到魔族部落。
部落里欢声雷动,载歌载舞,有族人干脆点燃了广场上早就备好的篝火,架上猎来的魔兽,为今夜的狂欢做着预热。
“儿郎们!”左烈焰一声高唤,喧闹的场面瞬间鸦雀无声,征剿鬼族大胜,让他的声望,在族中达到顶点。
“将鬼族俘虏,分别看押,记住,不许虐待他们,我们是这片大陆上,唯一的人类……”他语气转而沉痛,“数百年来,我们两族不断仇杀,有多少亲人因为争斗而失去了生命。”
众人脸色凝重,收起了喜悦的表情,静静听族长继续说下去。
“弱肉强食的丛林,教我们崇拜强者,无视弱者。”他环视四周,“此去鬼崖,我们解决了‘铜甲虎’之危,也失去了族中勇士,大山。”
在人群中找到了强忍悲痛的大山父母,左烈焰大步走过去,握住两位老人的手,满脸歉意,“烈阳哥哥,我左烈焰对不起你们,没有把大山完整无缺的带回来。”
大山的母亲,一个身材瘦小的老妇人,倔强的抬头,皱纹几乎遮住了她的眼睛,“族长,大山是好样的,我们以他为荣,他不在了,还有他的弟弟,妹妹,他们一定会成为和他哥哥一样优秀的战士。”
躲在她身后的两个儿女,眼中满满的敬意,对哥哥的敬意。听到母亲说的话,两个孩子用力点头,紧咬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族长,魔族男儿,就应该如此!”高大的身躯因为伤病,佝偻嶙峋,瘦弱不堪,浑浊的眸子里,透露着一缕骄傲,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你就放心吧,族长。您这一次带领族人,彻底歼灭鬼族,让我们以后可以安心在大沽河畔生活,我们感激你还来不及呢!魔神有灵,大山会为自己的付出,而骄傲的。”
“我族中儿郎,流血不流泪!”大山的父亲,努力将佝偻的身躯挺得笔直,“族长,大山死得其所,我们做父母的,替他感到荣耀。”
“嗬嗬嗬……”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嗓子,星星之火般,点燃了每个魔族人的激情。
“嗬嗬嗬……”众人捶胸高啸,豪气干云。
萧寒在旁边默默看着眼前一切,悄悄退了出去,向泛着金色波光的沽河畔走去,那里一道俏丽人影,衣袂飘飘,白衣如雪。
不理会嘈杂的身外之声,萧寒在归途中,得轮回眼之力,在修为上大有进展,对自己领悟出的几招剑式,有了更加深刻的体会。
红霞漫天,夕阳如火。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萧寒清吟着李商隐的诗句,与在人间时,吟来的情怀不同。他来到蓝馨儿面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蓝馨儿一直看着萧寒穿过草地,向自己走来,晚风将满头银发吹乱,有几缕遮在面前,挡住了她晶莹剔透的面颊,高挺的鼻梁。
“你,回来了!”萧寒的注目礼让她浑身不自然,率先开口,打破了两人间的尴尬。
“嗯!我回来了!”萧寒盯着蓝馨儿,“这些天,你,你还好吧!”
“我,挺好啊,没事就在这里看日出日落。”
“好有情调,我看不了这个,还不如睡个懒觉,喝点小酒惬意。”
“将美好的生命浪费在枕头上,你不觉得羞*吗?”
“能睡是福,听说过没?”
“没有,我只听说过光阴似箭,一去不回。”
“呃……”萧寒瞪着眼,“你确定你没去过我们的那个世界?”
蓝馨儿一皱眉,“当然!”
“我发觉你说话的口气,很像我们那嘎达的。”一时调皮,萧寒拽了句东北话。
“嘎达?什么意思”瞪着一双妙目的蓝馨儿如好奇宝宝。
“呵呵,我说的是方言,方言懂不?”萧寒解释,“我们那里,地大物博,山清水秀,五里不同俗,十里不同天,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独特的语言。”
“不明白!”蓝馨儿因为有心灵沟通的能力,方言对她来说,还真是不明白。
谈话一时陷入了僵局。两个人一时寻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就这么静静的对立着。
萧寒清晰的从风中嗅到蓝馨儿身上的那股特有的清馨,呆呆的品味着,任昊天在他脑后怼他,“你个傻小子,不开窍啊?见了妹子要把,懂不?”
“真笨,还得我来。”昊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嗨!妹子,有想我没?”昊天从萧寒脑后,钻了出来,一脸坏笑的盯着蓝馨儿精致的面孔,高耸的胸膛,口水都快流了出来。
“别过来!”蓝馨儿一见昊天,头皮一阵发麻,手上蓝色电弧“噼啪!”作响,大有你再靠近,电死你的架势。
萧寒想起那次受的罪,哪敢让昊天继续耍贱,“昊天,赶紧回去休息吧,别在这添乱。”神识中少不得苦口婆心的劝导他,让他别当电灯泡。
“见色忘义。呸!”昊天一脸鄙视,“你忘了我拼死为你得了一件神器,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昊天一脸愤懑,说到伤心处,泪眼汪汪的瞅着蓝馨儿,“妹子,哥哥心灵受伤了,求安慰。”
“滚!”
大沽河畔,暮色苍茫,在一声娇叱中,一道蓝色闪电从天而降。
“噼啪!”“噼啪!”
沿着河堤,一条人影,狼奔豕突,头顶电光不断,“昊天,你个坑货,我特么又跟你受罪了!”
萧寒杀猪般的嚎叫声,回荡在沽河上空。
本来想和蓝馨儿好好聊聊天,没成想,蓝馨儿见到昊天就忍不住出手,昊天幸灾乐祸的看着萧寒在晚风中,拼命的逃跑,躲避头顶的闪电,哈哈大笑。
“噗嗤!”蓝馨儿冰山般的面孔上,荡漾起笑容,想想,萧寒确实是替昊天受罪,转念又一想,昊天是他的剑灵,还指不定是不是他暗中教唆的呢!哼,敢吃老娘豆腐,让你好看。
精灵本承天地灵气所生,高贵纯洁,奈何在魔族居住年头太长,潜移默化里,也有了魔族儿女的几分脾气。
萧寒头顶冒着青烟出现在左烈焰面前的时候,着实吓了他一跳,不过看着远处的白衣人影,他释怀了,“哈哈,萧兄弟,有你的。”
沽河畔,蓝馨儿笑靥如花,娇*乱颤,“咯咯……”左烈焰耳力不错,听得分明,那是精灵开心的笑声。
“族长,我没招惹她啊!”说话间,嘴中喷出一缕蓝烟,萧寒懊恼说道,“都怪昊天忒爱耍贱,殃及池鱼了!”萧寒欲哭无泪。
“走,陪老哥喝两杯再说,刚才遇到铁大叔,他又醉了,哈哈……”左烈焰兴致很高,拉着萧寒就向广场的篝火走去。
“哈哈……”想到铁大叔醉醺醺的样子,萧寒忘了自己受到的无妄之灾,喜滋滋跟着左烈焰去了。
大龙安排族人将俘虏们分别关押起来,有蓝馨儿的魔法封印,倒不怕他们逃脱。
老远看到左烈焰拉着萧寒过来,快步迎了上去,“族长,萧兄弟,一起喝杯?”
“正有此意!”左烈焰笑呵呵的过来,寻了一个地方坐下,“大龙,拿酒来,今晚要好好和萧兄弟喝一场。”
“唉,好嘞!”大龙抱着酒坛,拿着酒碗给三人一一倒满酒。
“咣!”三只海碗碰撞在一起,酒花四溅。
“干了!”左烈焰豪爽的举起碗,一饮而尽。
“我……干了!”萧寒想起烈酒如火的感觉,多少有点发怵,但此时胸中热血激荡,也顾不上许多,“咚咚咚!”仰头喝完。
一股烈火从胃里升腾而起,萧寒大叫,“痛快!”
大龙大笑,“就喜欢萧兄弟的豪爽,过瘾!”一碗酒干净利落的饮尽。
“满上,再来一杯!”萧寒打个酒嗝,只觉得舒畅不少,豪情大发。
一人接连三杯酒下肚,酒气上涌,满面红光。
三人对视一眼,仰天一声长笑,笑声里,手中碗,一摔而碎。
“痛快!”
引得周围族人,纷纷仿效。一时间酒香四溢,笑声如雷。
始作俑者的三人,却退出了人群,向族长屋中走去。
萧寒进来才发现,屋中有人,而且是女人,五个各有特色的美丽女人。
蓝馨儿、宽衣、磷儿、索尼、索亚。
“族长!”见到左烈焰进入屋内,五女各自施礼。
“馨儿法师免礼!”左烈焰只对蓝馨儿客套,其余的只是轻轻颔首,表示问候。
“馨儿法师,可有定论?”左烈焰看了一眼宽衣,问蓝馨儿。
“禀告族长,我刚才已经测探过,宽衣姑娘是魔族血脉无疑。”蓝馨儿受左烈焰所托,用魔法测试宽衣的血脉。
“宽衣侄儿!”左烈焰神情激动,四十年前的灭门惨案,居然还有后人活了下来,不可说不是奇迹。
“伯父……”宽衣盈盈下拜,泪水却忍不住流了下来。
本以为孤苦伶仃的人,突然发现自己还有诸多亲人,巨大的幸福感冲击的她几乎眩晕。
“免礼……”左烈焰上前将宽衣扶起,“我儿不必多礼,以后魔族就是你的家了。”
“恭喜族长,亲人团聚!”萧寒向几人施个眼色,花花轿子众人抬嘛!几人心领神会,齐声道贺。
“哈哈……”借着酒劲,左烈焰老怀甚慰,却想到四十年来,风云变幻,一时感慨万千,“宽衣啊,鬼族害死你的祖父祖母,让你我亲人饱受分离之苦,灭亲之恨,我希望你能以此为戒,将鬼族诸人安抚下来。”
鬼族妇孺的状况,左烈焰多少了解一下,终日被半囚于洞窟之内,做生育工具,很多人都浑浑噩噩,没有感觉。
鬼崖,阴暗之地,人丁日趋减少,加之族长鬼老大,修炼“噬魂”之术,乞求长生,祸害族中,族人迫于淫威,敢怒不敢言。
左烈焰率众攻打鬼崖,反而将一干妇孺幼童解救了出来,他心中便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将两族融合在一起,变成亲密无间的一家人,这样,无休止的仇杀就会画上句号。
两族通姻,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冤冤相报何时了!左烈焰不想继续仇杀下去,族人们也不想。
现在,鬼族话语权的反而是宽衣,今晚认亲为次,和平解决两族纷争为最。
将鬼族俘虏安置在魔族部落旁,一起生活,萧寒不由得不佩服左烈焰的胆量,万一,鬼族人,挟仇积蓄力量,趁其不备,攻击魔族部落,后果不堪设想。
再说,胜者王侯败者寇,他们已经是俘虏,让他们变成奴隶才是最好的选择,萧寒不由想起历史书中,蒙古草原,马背上的民族,他们处置俘虏的方式,高过车轮的男子一律处死,将女人幼儿当做奖赏,赐给有功之人。
宽衣明白其中关系,万一处置不当,极有可能引起一次大屠杀;但是看着左烈焰坚决的目光,她犹豫了,或许真能让两族一起相处!
萧寒在旁边说道:“只要抓好思想工作,不用十年,两族人民就会和睦相处的。”
心底却补了一句:“想做到,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