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沉,群山隐隐。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萧寒醉步踉跄,已不知摔了几个跟头,满身泥泞。
自由之峰,在暮色里勾勒几笔,迷离在眼底,萧寒忍不住指着山峰处,大声吟诵贾岛的名作《剑客》,或者说,用这一首诗作为他从今以后追求的目标。
他远离家园,去墨城工作,一直以来,只想过着平凡的生活,不想被卷进无尽的争斗里。
事与愿违,在奋斗两年后,他又回到了原来的选择面前,无尽的争斗。
梦想永远是梦想,现实永远是现实。想用梦想的虚无缥缈来改变现实的血淋淋,无疑痴人说梦。
若想解决梦想和现实的困扰,只有自己变强。
不断变强大,才能解决掉争斗,还给自己一个充满梦想的现实生活空间。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萧寒长身而立,纵声狂呼。
遗失之地终究如梦,他若想从梦中醒来,就必须踏上“自由之峰”,在这之前,他眼中一头银色耀眼的巨狼突然浮现,“必须杀了银甲狼!”
“银甲狼,你在哪儿!出来,出来跟我一决高下。”萧寒神智恍惚,向着遗失山脉大声呼喊。
屋檐下,蓝馨儿和宽衣并肩而立,静静看着在雪泥里疯癫的萧寒。
“馨儿姐姐,要不要把他扶回去?”宽衣忍不住说话。
“让他再发泄一会儿吧。”蓝馨儿白发如雪,双眸如星,“或许在他心底,遗失之地不过是他一个自我救赎的梦境罢了,等天亮了,梦醒了,我们与他将再无瓜葛。”
“馨儿姐姐说的……”宽衣神色一黯,风里清冷入骨,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肩头,接着未说完的话:“是对的吧!他不属于遗失之地,终有一天,他会离开。”
“如果没有银甲狼之祸,他肯定不会再等下去,哪怕遗失山脉,冰雪层层,凶险绝伦,他也会奔赴‘自由之峰’。”蓝馨儿望着萧寒指天画地的身影,“在他心底,压抑了太多痛苦,他必须给自己一个交代。”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只为自己的一个承诺,就非要登上‘自由之峰’,既然知道此行危险,何必孤身犯险?”宽衣对于萧寒近乎疯狂的守诺,深感不解。
“宽衣妹子,这也是每个人所处的环境不同,所产生的不同性格。”蓝馨儿诚恳的看着宽衣,“我没有丝毫贬低鬼族的意思,有时候,太注重功利,就会淡薄一份初心,一旦初心殆尽,人,就只有一个虚幻的外壳,陷入无边的权欲纷争,彻底沉沦。”
“萧寒之所以给自己定下目标,是想证明自己,也是想鞭策自己,一旦他放弃承诺,直接回归到他的世界,对于他的修行之路会有很大的阻碍。”
蓝馨儿侃侃而谈,“一旦成为他修行的魔障,那么,他想再进一步,十分困难。”
漆亮如星的眸子里,有一丝对萧寒的了解,蓝馨儿叹了一口气,“萧寒想用自己的逐渐强大,去为自己撑起一片安宁的空间。”
“假如他的能力足够大,他的空间理论上来说,可以是整个空间位面。”
“馨儿姐姐的意思……”宽衣被蓝馨儿的猜测震撼到了,“萧大哥,想要以一己之力,对抗一切有碍于他实现梦想的对手?”
“族长,不就是这么做的吗!”蓝馨儿淡淡说道。
宽衣震骇,默然不语。
左烈焰为了遗失之地的和平,甘冒风险,摧毁鬼崖,收拢鬼族在魔族生活。
在他的掌控之内,确实形成了数百年来前所未有的和平景象,可一旦左烈焰的影响力不在,后果又会怎样?宽心一颗心冰冷,必须让左烈焰支撑的和平空间维持下去。
如要维持,就需要有人愿意全盘接受左烈焰的思想,在以后的日子里继续奉行左烈焰的思想。
反观萧寒,宽衣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迫,蔓延全身,深深地无力感和同情心,让他再看向萧寒时,百味杂陈。
天边,几点黑影破空而来。
蓝馨儿抬眸,“大龙回来了,不知有什么发现。”
宽衣待黑影又飞行十里,才看清飞行侦查小队的领头人,正是大龙。
要知道,五人的飞行小队,左烈焰一共安排了十二只,在如此远的距离,能看清领头人是大龙,宽衣不禁对蓝馨儿的实力钦佩万分。
部落中,摇晃而行的萧寒依旧疯癫。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哈哈……萧寒,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渐渐黑下的天穹,萧寒的嗓音也渐渐低了下来,蕴含的决心却更加清晰。
银色翅膀在身后消失不见,提着“猎鬼枪”的大龙,面色铁青。
冰天雪地的季节,空中的凛冽寒风,让大龙冻得直揉脸颊。
“可有发现?”蓝馨儿恢复了沉静,毫无感情波动。
大龙使劲拍打着几乎冻僵的脸颊,回头示意跟随他一起执行侦查任务的族人,先到屋里暖和一下。
“馨儿法师,十二支小队已经都在回来的路上。”大龙龇牙咧嘴,“该死的天气,简直能把人冻成冰雕。”
“我们向银甲狼老巢方向搜寻,都没有发现它的踪迹,天色将晚,我就通知他们先回来复命。”
“银甲狼的智慧,与人无异,大家千万要打点精神,今晚……”蓝馨儿仰首看天,一月初升,新弯如弓。
不由想起萧寒那一日在沽河边吟诵的诗中句子,“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
“今晚,通知下去,十二支小队,每隔半个时辰,派出两支在部落十里外警戒,轮流巡逻。”
“大龙,时间紧迫,我用火灵石制作几套供暖装备,让战士们轮流用,一会你去我那里取。”蓝馨儿向宽衣说道,“宽衣妹子,你还是去看看萧寒吧!”她皱着眉头,“醉成那样,唉!真不让人省心。”
“宽衣遵命!”宽衣回屋抱起睡熟的格斯,踩着泥泞,向萧寒住处走去。
格斯将脑袋在宽衣肩膀换了个姿势,嘴里喃喃梦呓,“臭师父,说好要教格斯本领,骗子……”
宽衣轻轻拍打着格斯后背,“格斯,我们这就去找你的臭师父,把他扔在雪地里怎么样?咭!”她轻轻在格斯耳边说着悄悄话,渐渐走入夜色里。
这一次,她没有理会裙摆是否拖在泥中,满怀心事的低头而去。
“大家受累了!”蓝馨儿也不耽搁,跟大龙交代几句,匆匆贲回住处,制作取暖装备。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魔族的飞行侦查小队陆续飞回,搜寻结果,都是无功而返。
银甲狼狡诈如人,明目张胆的搜寻是很难发现它踪迹的。
黑夜里,一双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前方。
左三披着一身与周围环境相似的伪装衣,潜伏在暗处。
伪装衣上篆刻的模拟周围环境的法阵,是蓝馨儿两年前为捕猎魔兽的战士做的,现在刚好派上用场。
精灵六名弓手和自己一方十二人,人手一件。
十八人,分布在隐蔽的地点,作为他们,忍耐力和注意力都是相当强悍的。
左三曾经有在雪地里潜伏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一动不动,猎杀“铜甲狼”的记录。
鹰隼般锐利的眸子,平稳的呼吸。
左三将全身涂抹了一种特殊药水,来掩盖身上的气味,避免被“银甲狼”嗅到。
他平生第一次面对银甲类魔兽,在遗失之地狩猎季节里,能捕获铜甲类已然令族人膜拜,如果能猎杀“银甲狼”,在他一生捕猎魔兽的生涯中,将留下辉煌的一笔。
思绪并没有影响左三敏锐的观察力,寒冷的夜风让他精神更加集中。
遗失山脉在黑夜里如一头嗜血猛兽,露着森森利牙,择人而噬。
太安静了,距离左三潜伏的地点向东大约五百步,左青草隐匿在一颗古树的一根粗壮的横叉上,身上的伪装衣与雪色融为一体。树太古老了,以至于横叉上,趴一个人都绰绰有余。
左青草盯着自己负责的方向,心情略有紧张,银甲狼,在他心目中已经是魔兽的顶级存在了。今夜在古树设防,竟然是防备一头成年银甲狼,怎么不让他心情激荡。鼻尖沁出的汗渍和手心里的湿漉漉,都足以证明他的紧张。
十八岁的年纪,在部落里已然是箭法高超的战士了,更得左三亲自指点,箭法造诣突飞猛进。
轻微挪动了一下麻木的身躯,左青草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细细的积雪随着他的动作,簌簌飘落。
蓦然,左青草发现了两个幽绿的珠子,在前方的山路上跳跃,随即,他吃惊的发现,一头体型巨大,身材修长的怪兽,披着一身银色毛发,轻盈的从一处高台跳下,那两个幽绿的珠子,赫然是它的眼珠,在黑夜里望去,绿油油、阴惨惨、冷森森。
银甲狼!
左青草惊骇莫名,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弥漫全身,绷紧的身子不容一丝移动,魔兽的听觉本就极为敏锐,何况是银甲类的魔兽。
他不敢冒险发讯号,哪怕“传音灵贝”就在自己怀中,轻易尝试的代价,他承受不起。
银甲狼被萧寒将到嘴的猎物抢走,愤怒莫名,一番激斗,引发雪崩,敌人乘机逃走,而它为了躲避雪崩的危害,选择了放弃猎物。
洞穴里的两只幼小的银甲狼嗷嗷待哺,它只寻到了几只被雪崩掩埋致死的铜甲类魔兽,给孩子裹腹。
银甲狼对猎物挑剔异常,非鲜活不食,眼看着两只幼崽不情不愿的吃掉僵硬冰冷的食物,它彻底愤怒了。
凭着它灵敏的嗅觉,和等同于人智商的思维,它很快就辨别方向,直扑魔族部落而来,一只银甲狼屠杀一个部落,并不是危言耸听,它具备这个实力,所以,它满怀信心而来。
在遗失山脉称霸的岁月,太过于久远,银甲狼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能和自己抗衡的对手。
那个踏着飞剑的男人!
银甲狼的眼眸里绿光更盛,碧光幽幽,我会把你碎尸万段,银甲狼凶狠的想着。
仰头在空中嗅嗅,没有人类的味道,它暗暗冷笑,愚昧的人类,等待接受我死亡的召唤吧!
在它眼中,魔族部落的所有人,都已经变成食物。
以前在山脉深处,并不知晓在山外,还有一群鲜美的食物,昨日偶然追捕一只味道鲜美的铜甲鹿,而误入此地。
既然知道了这个地方,它决定以后将孩子们接过来,就地取材,鲜活肥美。
黑夜是它的世界,在黑暗里猎杀猎物,银甲狼亢奋的几次想对月长嚎,都忍住了。
除了不能口吐人言,银甲狼的内丹已然成形,若能再进一步,度过天劫,化成人身不是妄谈。
左青草身上涂有特制药水,掩盖本身气味,是以银甲狼自恃嗅觉灵敏,仰头一嗅没有发现异常后,并未再仔细搜索。
在银甲狼眼中,人类充其量是铁甲类魔兽级别,战力甚至还不如铁甲类魔兽。
硕大的身躯,灵巧如幽灵,经过的地方,积雪都没留下任何痕迹,若不是左青草亲眼看到,他怎么都不会相信,如此巨大凶猛的魔兽,行动竟如薄纸在空中飘荡般轻盈。
银甲狼如鬼魅般向前行去,左青草极力保持安静,一只手轻轻探入怀中,“噗!”稍一用力,捏碎了“传音灵贝。”
“嗷……”银甲狼幽绿的眸子蓦然向左青草藏匿之处看去,树上有人,树上竟然有人,银甲狼一声咆哮,一股被愚弄的感觉涌上心头。
卑微的人类,卑鄙的生物。
双眼一瞪,两团绿油油的火光,从眸子里射出,射向古树横叉。
眼火!
银甲狼天赋技能之一!
“轰!”两团幽绿的火焰在古树上燃烧、爆裂,一道矫健的身影从雪堆,冲天而起。
人在半空,背后“蓬蓬!”两声轻响,两只巨大的银色翅膀,猛然伸展,左青草毫不犹豫的向上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