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规矩,谢兰卿娶沈箬要去吴苏玫园,谢公子尊重且愿意,为她奔赴去哪儿都好。
久不回家,玫园已经焕然一新。
看她久久不说话,二婶心都悬着,生怕惹阿厘不高兴,“是不是不喜欢,可以换回来,很快的……”
“没,很喜欢。”沈箬抱紧二婶的手臂,歪头靠着,“这才像家,这才像一个家。”
阿厘满意就好,二婶长舒一口。
喜服前两天送来,就等沈箬回来试装试衣服,老裁缝带着人早就到吴苏等着,就等少夫人回家。
心灵手巧,伺候过很多贵女出嫁的老喜娘,这手艺还是以前宫里传出来的,做出来的新婚姑娘的造型绝对是数一数二的惊艳。
看着一瞬间成了大姑娘,娇美华贵人妻样儿的阿厘,二婶一下绷不住的情绪就哭了,哪里能想到扎着两个小辫,奶声奶气喊二婶的小姑娘要嫁人了。
湛家来的大夫人和二夫人安慰二婶。
“喜事,瞧瞧咱们阿厘多漂亮。”
二婶连连点头。
喜事,确实是喜欢。
阿厘从今以后有依有靠,有自己的家庭,多好。
一点不胖,之前量体裁衣做出来的衣服正合适。
月圆这一晚,沈箬睡不好起来擦拭外公外婆,爸爸妈妈,哥哥的照片,“很快吧,明儿我结婚了。”
“很抱歉今晚睡不着,等明晚你们都来梦里见我。”
“是不是想不到啊,扎两个小辫子的姑娘转眼就嫁人了。”
她呵呵地笑,“我自己也没想到,能嫁给他。”
“睡不着?”不知沈就什么时候在门口,冷不丁的出声吓得沈箬一抖,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干什么吓唬人。
她转过身,老实,“紧张。”
沈就玩笑,“能有我见那位大公子紧张?”
真的很好笑,沈箬憋不住。
谢大公子真的没有那么显老吧,她想。
“要不要喝一杯助眠?”
“万一起不来怎么办。”
沈就进来拉她,“怕什么,婚礼在晚上,不会耽误。”
这倒是。
“明儿有些人可不要哭鼻子。”室外秋千,两兄妹并肩而坐,沈箬靠着沈就兄妹感情明月可鉴。
马厩里的洞洞幺好想出来跟女主人贴贴。
沈就轻嗤,“我像?”
她笑着说不像。
沈就正经问,“什么意思,那一笔钱。”
“什么什么意思,跟我分你我?”
“阿厘……”
她笑嘻嘻地说,“娶嫂子的聘礼。”
“不好意思你就算成股份。”
“他尊重我的想法,而且这些是我的钱,我有权利支配。你不要跟我叽叽哇哇的矫情。”
“湛家的回礼你替我记好那是要还的。”
提及这件事,沈就不自在,若不是有湛家撑着,凭他目前的能力完全撑不起回礼。
就算加上湛家,同白家,谢家的聘礼比起来‘捉襟见肘’,但比财力能比得过白家的又有多少。
“抱歉。”
沈箬摇头,“不许说,我要生气。”
“哥哥记得,沈烨那年出任务联系不上的事儿吗?”
沈烨出的任务时都这样,但那一次遇巧,沈箬被同学欺负正好联系不上,沈就那时候在外地,又不敢联系外婆怕她担心。
沈就点头,给她扯了扯身上的毯子,“记得。”
记得。
他包车赶回来时吴苏大雨,早春,找到沈箬时在不知谁的家门前的台阶坐着,一身污脏,扎的头发被扯得乱七八糟,浑身湿透,搂着书包好委屈好可怜地掉眼泪。
才初中的小姑娘。
被冻得脸色苍白,唯有那双眼好红好红。
告状的时候都断断续续说不明白。
隔日晚上,沈就就在校门口堵着那几个混账一顿暴揍,对方报警,沈就什么都认就是不认和解。
要他们道歉,在警局,在学校公开道歉。
当时对方有一家人很不讲道理,也蛮横的样子,被沈就一句话吓得:不给我妹妹道歉,我弄死你全家。
或许明天,或许一周,或许明年,或许几年。我是私生子,不受待见,换你全家我赚,懂吗!
私生子给人的认知一直不好,都觉得谁家好人去做小三,去做私生子?
“沈就,我记你一辈子。”
沈就笑笑不说话。
这件事,她就能记一辈子?
那他去沈家时,被欺负时,被沈老太太刁难,他和母亲被瞧不起,被奚落,被各种言语侮辱。
他们一家人对他们母子的照顾,沈箬那一句哥哥,沈就那一句‘有事联系我’小叔小婶那一句‘这是你们二婶,这是你们哥哥’又该怎么还,去感恩。
但凡沈箬,沈烨两兄妹有的,小叔小婶绝对不会忘了他,母亲大把大把的医疗费用,就算小叔小婶过世从没断。
几杯酒微醺,沈箬终于睡着。
沈箬抱她进屋安顿在床,诚心诚意求佛祖菩萨,“阿厘,万事胜意,先苦后甜。”
农历十六,全年最好的日子。
踩着吉时,谢兰卿到玫园迎娶沈箬,一切就绪,但二公子迟迟不上楼,倒是由陆怀瑾送上来一张红纸写着的一首诗。
懂规矩的喜娘连回了厚厚的红包。
新娘不懂,“这是什么。”
喜娘笑说,“二公子送来的催妆诗,少夫人满意才允二公子上楼迎亲,不满意就叫二公子重写。”
景芫歪头跟着看。
《催妆·岁誓》
菱花啮碎三更漏,
眉底温存十万春。
任尔星河摧骨响,
锦灯红烛早归家。
得了红包的陆怀瑾没走,笑问,“弟妹满意吗。”
满意什么。
她压根看不懂,什么平仄韵律一概不懂,什么都不懂她就懂了最后一句‘锦灯红烛早归家’。
字是真好看。
行草,笔走龙蛇,矫若惊龙。
她只好奇一点,“还有墨香,才写的?”
陆怀瑾点头,“楼下文房四宝还没收,要不要再写?”
团扇后的新娘蓦地红了脸,最是艳丽的颜色,“……不要误了吉时吧。”
陆怀瑾出门,冲楼下,“新娘满意催妆诗,二公子还不上楼?”
新娘满意就好。
接下来二公子上楼接新娘。
到一楼,谢兰卿停,团扇掩面的少女疑惑一嗯。
隔着扇面,隐约可见新娘的美丽的娇姿,谢兰卿眉眼多情,问她,“告诉长辈了吗?”
“什么……”
作为大舅哥的沈就深吸一口,站出来,“二公子介意么。”
抱着新娘的男人沈身姿挺俊,端雅持重矜贵,“规矩,不能忘。”
新娘没出娘家脚不能沾地,但拜别长辈是规矩是礼数,那一张张色泽黯淡的照片前,二公子上前进香,转而要跪。
沈箬拉他,“哥哥在……”
怎么说,沈烨同二公子都是同辈。
“无妨,亡者为大。”
那一跪里,额头沾地。
谁知金尊玉贵的谢公子在想什么。
真诚,演戏。
感谢,无波澜。
人心不可估。
不重要。
什么都不重要,谢公子愿意去做,尊贵的先生愿意为她低头……那就够了啊。
谢兰卿低头,郑重沉声,“诸位长辈,沈烨,阿厘,谢兰卿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