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韩云瑶，那宫人陪着笑道：“娘娘等得急，叫奴才来迎姑娘。”
韩云瑶也不多问，急忙随着宫人去见端妃。
似乎端妃比宫人说的还要急，先就抬手免了韩云瑶的见礼，喝退其他人问道：“见到你父亲了？”
心中诧异着，韩云瑶道：“父亲安好，请娘娘放心。”
“他真的很好？待在那种地方怎么能好？瑶儿你对我说实话，他到底如何了，是不是瘦了？是不是受了伤？”
端妃一叠连声地问着，不待韩云瑶回答，自顾自摇头道：“是了，他定是吃了不少苦，怪我不好，没有好言去求陛下……我逞什么强呢，我就该不要脸皮地哀求陛下才对……”
“娘娘？”韩云瑶的震惊压都压不住。
端妃的所作所为，在在只说明一件事。
她与韩世良，的确曾发生过什么。
韩云瑶揣测过，却不敢深想。
端妃自说自话了一会儿，神情愈加恍惚，仿佛连身在何处都不知道了。
顾不得别的了，韩云瑶过去，抓住端妃双肩用力晃了晃，道：“娘娘，我看过父亲，他的确很好，娘娘不必挂心！还请娘娘保重自己！”
端妃双眼渐渐聚了焦，回了神般看着韩云瑶道：“他很好？”
韩云瑶重重点头。
端妃挣开韩云瑶，自去榻上躺下，闭了眼低低道：“是，我本不该挂心，瑶儿，我累了，我要睡一会。”
韩云瑶默了默，转身向外走。
忽地，端妃低喃出声：“我想见他，哪怕一眼……”
韩云瑶的一颗心猛地提起，几乎冲出胸腔。
她站定，没有回头，只是开口道：“娘娘，我忘了说，家中还有一件事，我又有了一个弟弟。”
端妃一动不动。
韩云瑶也未动。
寂静中，端妃缓缓睁眼，对着虚空道：“兮娘，她生了？”
韩云瑶道：“是，母子平安，父亲甚是喜悦。”
端妃再度沉默，只是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无声无息地，眼角落下了一滴泪。
韩云瑶仍是没有回头，道：“母亲与父亲夫妻多年感情淡了，但兮娘不同，她年轻貌美，性子温柔，与父亲相处得很好……”
“住口！”端妃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甚至透出了几分尖利。
韩云瑶便收了声。
端妃坐起来，看了韩云瑶一眼又看别处，带着几分别扭道：“瑶儿，我没有别的意思，你父亲他中年得子，这是好事。”
端妃说着，话音里带着哭意。
韩云瑶道：“娘娘不是累了么，臣女这就告退，不打扰娘娘歇息。”
话落，韩云瑶急步走了出去。
此刻端妃难过，韩云瑶也是百感交集，心中乱纷纷的无法言说。
她好像，对端妃太残忍了些。
可是，她只能如此，必须如此。
晚些时候，端妃宫中宣了太医。
太医走后，端妃对韩云瑶道：“瑶儿，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我如今面上瞧着还好，实不过风中残烛罢了。”
韩云瑶不忍道：“娘娘风华正好，怎地如此灰心？太医不是说了么，请娘娘勿多思多虑，静养就好，娘娘就放宽心，多为自己打算些……”
端妃苦笑：“太医的话怎么能信。”
韩云瑶心下一惊。
她看着端妃的样子，竟似毫无生气。
这段时间，韩云瑶对端妃完全改观，不知不觉地，也好像亲近起来。
更甚者，韩云瑶现在看端妃，依稀带着几丝怜悯同情。
宫女端了药来，端妃仄仄地看了一眼，道：“拿下去吧。”
宫女面露难色：“娘娘……”
韩云瑶从宫女手中接过药来，道：“娘娘，人活一世，身体最是要紧，有了好的身体才有希望不是么？娘娘莫想那些不开心的，只管保重自己，春来了便赏春光，夏来了便看夏花，秋来了品秋果，冬来了……”
韩云瑶笑了笑，看向外面道：“此时正是冬日，我倒是觉得，御花园里景致不错，待娘娘身体好些，不嫌弃我吵闹，我就陪着娘娘出去走走。”
端妃滞了滞，目光从韩云瑶面上掠过看向外头，喃喃重复道：“春来了赏春光，夏来了看夏花……”
“是，”韩云瑶道：“人在世上难免牵绊，难免恩怨，可是撇开这一切，还有好多事情值得期待不是么？”
端妃眼里慢慢泛出水光，握了韩云瑶的手道：“瑶儿，你就在宫中多住些日子，陪陪我可好？”
韩云瑶点头：“能陪伴娘娘，我当然是愿意的。”
端妃喝了药，打发了宫女，道：“我也不是矫情，实在是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只怕是时日无多。”
说罢，端妃叹气，对韩云瑶讲述了一段往事。
彦景帝与现在的皇后离心，多年不曾踏入皇后宫中，正是因为端妃。
除了段朗，端妃还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那时候得知端妃再次有孕，彦景帝欣喜异常，皇后也表现得非常高兴，送了很多补品给端妃。
有一次，皇后叫嬷嬷给端妃送了一盅补汤，端妃喝过之后腹痛难当，很快小产。
彦景帝大怒，几乎要废后，是端妃苦苦哀求，压下了这件事。
自那以后，帝后形同陌路。
端妃看着韩云瑶道：“瑶儿，你知道么，皇后送来的补汤里有绝子药，那药极烈，我是万幸才捡回了一条命，只不过，我的身子是彻底坏了，若不是这些年将养的好，怕是早就……”
韩云瑶已然呆了。
端妃道：“废后又如何？只要我不是皇后，就会有新人坐上那个位置，只要我还有圣宠，就会有新的皇后来难为我，还不如，就这一个不动，左右皇帝心里明白，我若是再有不好，第一个可疑的就是她。”
韩云瑶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端妃受尽皇帝的宠爱却再没有孩子，原来是这个缘故。
难怪端妃不太在乎皇后，皇后也从来不说端妃的不是。
她们已经形成了固定的相处模式，谁都不越界，倒也相安无事。
端妃说了许多，渐渐露出倦意，韩云瑶服侍她歇下，悄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