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云瑶话落，韩世良愕然地呆住，他以为韩云瑶至多有几百两银子的私房钱，想不到韩云瑶一张口就是几千两。
旁观了半天的封子珞悠悠然踱步上前，开口道：“韩姑娘好大的手笔。”
韩云瑶不做声，她听得出，封子珞的语气里没有嘲讽。
“不过，这主意不妥，此地因为地动已是人心惶惶，你骤然拿银子出来，怕是要生出别的变故。”封子珞慢吞吞地接着说道。
闻言，韩云瑶用力剜了封子珞一眼，这家伙真是添乱。
韩世良回过神来，盯住韩云瑶看了又看，问道：“瑶儿，你哪来的钱？”
“端妃娘娘赏的，”韩云瑶理直气壮：“临来之前，我和娘进宫去了一次，端妃娘娘赏了我好多银子，眼下别说是五千两，更多的我也拿得出来。”
韩世良沉吟着道：“珞大人说得对，此事不能拿银子解决。”
心中恼意顿生，韩云瑶看向封子珞，却发现封子珞正含着笑看她。
韩云瑶不知，刚刚她说话的口气，十足十像个炫耀的天真少女，封子珞正是因为这个在发笑。
不自禁地，韩云瑶道：“人命关天，珞大人如何笑得出来。”
越想越气，韩云瑶便顺着韩世良叫了一声“珞大人”。
韩世良道：“瑶儿，不得无礼。”
封子珞却敛了神色，开口道：“不如这样，韩大人，你叫人去张发告示，就说皇帝陛下派了能观测地动的异士来到此地，异士测出凤凰镇将发生地动，请百姓们速速撤离。”
随着封子珞的话，韩世良变了脸色，待封子珞话落，韩世良断然道：“不可！我若是真的这么做了，岂不是伪旨欺君？”
到那时，不管凤凰镇是否地动，韩世良的罪名都是逃不掉的。
韩云瑶吃了一惊，想不到封子珞居然如此的胆大包天。
就算他此时是钦定的太子，也没有这么做的权利。
却听封子珞淡淡道：“管他如何，后果都由我来承担，韩大人忘了么，我是奉旨而来，有审时度势决定一切的权利。”
韩云瑶愈发惊讶，皇帝对封子珞信任到了这个地步了么？
只见封子珞朝着不远处的阿泽点了点头，阿泽立即走近，伸手入怀取出了一个东西。
可不正是黄橙橙的圣旨。
封子珞并不伸手去接，随意一指，道：“韩大人，如何？”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韩世良与韩云瑶四目相对，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可思议。
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圣旨，竟然被封子珞如此随意地对待，不知皇帝陛下亲眼见了，会是什么感受。
韩云瑶很好心地替远在京中的皇帝叹了一声。
事关重大，韩世良郑重道：“珞大人，你可知此事的后果？若是凤凰镇好好的，你怎么说？小女年幼，或许只是信口胡言，珞大人你大可不必……”
封子珞一抬手，打断了韩世良。
韩云瑶心下一暖，看向韩世良，父亲这是为了预防万一，想为她撇开责任呢。
封子珞亦很郑重，道：“韩大人，我做个保证如何？不论结果怎样，我一力承担就是，绝不怨怪韩姑娘一句。”
事已至此，韩世良再无话说，走开去叫过一个军师模样的中年男子，悄声的说着什么。
韩云瑶松了口气。
封子珞慢慢走至韩云瑶身后，道：“韩姑娘，你是有什么特殊的本事么？你怎么就确定凤凰镇要发生地动？”
下意识地，韩云瑶快速挪了一步，离得封子珞远了一些。
她糊涂了。
封子珞千里迢迢地从大燕来到大历，难道不是为了大燕谋求利益么？他为什么要帮助她？
坐看大历的百姓受苦，才是封子珞应该做的事吧。
“子都公子，你为什么帮我？”韩云瑶道。
“我为什么要帮你？”封子珞的视线落到远处，不知道在看什么，语气淡得不带一丝情绪，“这件事于你没有任何好处，怎能说是我帮了你？”
这话有些绕，韩云瑶想了一想，觉得封子珞说得对，归根究底，他是帮了凤凰镇的百姓才对。
见韩云瑶不反驳，封子珞的视线落回到韩云瑶脸上，“你还未回答我。”
“什么？”韩云瑶一怔。
“韩姑娘你，怎么就确定凤凰镇要出事？”
“那个……”韩云瑶无辜地眨眼：“我昨夜做了个梦，梦里见到的。”
这回答敷衍到不能再敷衍。
封子珞的眼睛盯着韩云瑶，不说也不动。
韩云瑶忽地就觉得心虚了，别扭地咳一声，转开了视线，问道：“子都公子，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封子珞似乎是笑了一声：“游山玩水。”
韩云瑶：“……”
揣着圣旨来游山玩水？
这家伙果真一点度量都没有，她敷衍了他，他立马就还了回来。
韩云瑶默默想着，刚刚封子珞拿出了圣旨，还说什么“有决定一切的权利”，却不晓得，皇帝到底要封子珞来这里做什么。
耳边封子珞又似乎叹了一声，开口道：“你也见到了，我是奉旨而来，我此行的目的么，表面上，是置办军需……”
表面上？
韩云瑶猛地转头看向封子珞，若封子珞说的是实话，那也忒可怕了。
难道，是皇帝不再信任掌管西北军的韩世良，派封子珞来查探虚实？
一个念头突地跳入韩云瑶心中，她是不是该讨好封子珞？不由得，韩云瑶脱口道：“什么是表面上？那，实际上呢？”
却见封子珞眉峰挑起，勾唇道：“韩姑娘想知道？”
韩云瑶定住，与封子珞视线交错，哑口无声。
她的确没有知道的资格。
只是，她不出声，封子珞也紧抿着唇。
韩云瑶想当然地以为，封子珞是被她问得恼了，带着些别扭和尴尬，韩云瑶转过头看向另一边。
几乎是同时，封子珞也转了头，眼里依稀闪过笑意。
这女孩子又羞又怒却不敢说话的模样，着实有些可笑。
敛起神色，封子珞道：“我们来的时机也是凑巧，正正好赶上了吴城地动，怕是此时京中还未收到消息，等皇帝派了人过来，大概该做的事也都做完了，不知韩姑娘……”
闻言，韩云瑶疑惑着看向封子珞，这人到底想说什么？
“韩姑娘，可要什么赏赐？”
韩云瑶吃了一惊，不为封子珞的这句话，而是为封子珞那笃定的语气，仿佛他可以左右皇帝的心意。
脑子里快速地转动着，韩云瑶道：“公子在开玩笑么？我凭什么要赏赐？”
“姑娘救了凤凰镇，也算是大功一件。”
韩云瑶忍不住盯着封子珞的眼睛看了看。
她疑心封子珞是在打趣她，可是四目相对，除了一片深邃她什么都看不出。
“子都公子，现在什么都未发生，不过是我一句话，你真的相信？”刚刚封子珞也没有表现出很信她的样子啊。
封子珞反问道：“你到底是想要我信，还是不想让我信？你若是不想让我信，我可以让韩大人收回命令。”
“……”韩云瑶一怔。
什么跟什么啊，这人也忒猖狂了罢。
交代完了事情的韩世良大步走来，眉头微微皱了皱。
他看见韩云瑶与封子珞彼此间眼神交汇，仿佛他们二人之间很熟稔似的。
咳一声拉回韩云瑶的心神，韩世良道：“瑶儿，凤凰镇的事情我已经吩咐过了，你这就回去吧。”
韩云瑶点头，看了看封子珞又看韩世良，欲言又止。
封子珞此行或许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她该怎样提醒父亲呢？
韩世良不觉有他，叫过两个手下，要他们护送韩云瑶回去。
却听那厢封子珞悠悠道：“韩大人，我正要回去，不如，我与韩姑娘同行？”
韩世良爽快地拱手回道：“那正好，就劳烦珞大人了。”
韩云瑶：“……”怎么没有人问过她的意见呢。
瞧着韩世良行事匆匆的模样，韩云瑶也不好推辞，利落地上了来时的马车。
同来时相反，车夫脸色严肃，一句话也不多说，沉默着驱动了马儿。
他也是看走了眼，还以为韩云瑶是胡乱跑出来的小孩子，见到韩云瑶能够与将军交谈自若，岂止是震撼！
再有，封子珞纵马在一旁同行，给了这车夫莫大的压力，叫他连挥鞭的手都是发麻的。
韩云瑶忍不住把车帘掀开了一条缝往外看去。
马车的速度自然快不了，封子珞就在一边，保持着同样的速度与马车并排而行。
“姑娘，”雨燕悄声道：“奴婢瞧着咱们将军叫子都公子‘大人’，难道，子都公子的官阶又涨了？”
雨燕问得直白，倒让韩云瑶愣了愣，转而，韩云瑶点头：“应该是的。”
倏地，韩云瑶的眼睛睁大，叫道：“停车！”
雨燕和车夫都被吓了一跳，一边的封子珞也闻声看过来。
韩云瑶的视线直直地朝着封子珞那一边，却是越过了封子珞，盯住了一个地方。
待马车停下，韩云瑶下去，走向她一直看着的方向。
那里是一个已经关了门的铺面，落满灰尘的木门下面，蜷腿坐着一个脏兮兮的孩子。
“虎哥儿？”韩云瑶蹲在孩子面前，试探着唤道。
雨燕跟过去，也认出了这个孩子，诧异道：“奇怪，这孩子怎么在这？”
这个叫做虎哥儿的男孩，正是前几日韩云瑶她们在路上遇到的那伙流民中，为首的那个老者牵着的孩子。
当时那老者说，他们是要上京的，也就是说，他们和韩云瑶一行人走的是相反的方向，可是现在，虎哥儿却出现在这里。
雨燕喃喃道：“姑娘，这不该呀，这孩子……”
韩云瑶拧眉，发觉虎哥儿呆怔怔的，伸手在虎哥儿眼前摇了摇。
虎哥儿毫无反应。